我捏着那颗润喉糖,才惊觉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她记得我
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又重又快,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她给我润喉糖,是因为我刚开始因为紧张的那两声咳嗽吗?
她一直在注意我吗
“晚秋,发什么呆呢?开会了!”小雅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点催促。
我猛地回过神,像做贼似的把糖塞进裤兜,脸上挤出个笑:“来了来了!”
接下来的部门会议,我整个人都是飘的。组长在台上总结这次和客户会面的成功,重点表扬了我的文案创意。同事们投来各种各样的目光,可我完全没注意到,也一个字没听进去。
她为什么特意回来?真的只是落下东西,还是……有别的原因?
晚上回到出租屋,孤独感比往常更清晰。脱下外套时,那颗糖从口袋里滚出来,掉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我弯腰捡起来,放在掌心看了很久。
最终,我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一股带着点药味的甜意在舌尖化开。是很普通的润喉糖,可因为是她给的,味道就变得不一样了。
那晚我失眠了,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她站在会议室门口的样子,和她那句轻得像耳语的“生日快乐”。
接下来的几天,生活表面恢复了平静。我继续埋头工作,跟进“城市记忆”项目的后续,根据周婷团队的反馈修改文案。我和张子枫之间,再没有任何联系。
那颗糖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一圈涟漪后,水面又恢复了平静。
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也许对她来说,那真的只是一次偶然,一颗随手给出的糖。是我自己因为那点隐秘的好感,和两人之间巨大的身份落差,赋予了它太多不切实际的意味。
工作越来越忙,“城市记忆”项目进入了关键阶段。
邮件、会议、修改意见填满了所有时间。
和周婷的沟通几乎占据了我全部精力,她专业高效,要求严苛。我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在这个过程中,确实学到了很多,专业技能被逼着提升。
但心底某个角落总是空落落的。
之前的偶遇像是花光了所有运气,我再也没遇到过张子枫,甚至连周婷都再没提起过她的名字。
又一个加班的深夜。办公室里只剩我敲键盘的声音。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秋雨,雨点敲打着玻璃,有些助眠,但彼时的我并不能休息。
我正对着一句关于“雨后青石板路气息”的描写发愁,总觉得词不达意。屏幕那头,周婷还在提修改意见,看着密密麻麻的要求,疲惫感阵阵袭来。
就在我对着屏幕发呆时,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亮了。是一条微信好友申请。
我下意识瞥了一眼,以为是工作联系。可当看清申请人信息时,整个人瞬间僵住
头像是一个逆光侧影,昵称是个简单的句号,备注信息栏里赫然写着:张子枫。
呼吸一滞,心脏狂跳起来,是她?用私人微信加我?在这个时间点?
各种猜测瞬间涌上来。是工作原因?周婷有我的工作号啊。是项目出问题了?那也该先通过周婷联系我。
难道……是私事?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压了下去。不可能,别自作多情了。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在“接受”和“拒绝”间犹豫。接受后说什么?
拒绝?开什么玩笑,那可是张子枫啊。
正纠结着,周婷的工作微信适时发来,是一份需要明早确认的合同草案。这条消息像盆冷水,让我清醒了些。也许真是工作的事?她可能有什么新想法想直接沟通?
抱着这种复杂又忐忑的心情,我最终点了“接受”。
好友添加成功。对话框一片空白,只有系统提示。我盯着屏幕,心跳依旧很快。该主动说话吗?说什么都显得蠢。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对话框安静得让人心慌。
窗外的雨声仿佛更清晰了。她加了我却不说话,这沉默比直接开口更折磨人。各种猜测在脑子里打架: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引起了她的反感?
就在我快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淹没时,手机又亮了。是她的对话框。第一条消息很简单,像她这个人一样直接:
“周姐要求高,别太熬夜。”
我看着这行字,愣住了。这不是公事,是关心。她怎么知道我在加班?猜的?还是……她其实有关注我的动态,知道这个项目让我压力很大?
那句平淡的“别太熬夜”,像股暖流,瞬间冲散了所有的自我怀疑。我在屏幕上敲了很多字,又删掉,最后只回了两个字:“谢谢。”
发送后,我紧握着手机等待。但她没再回复。对话框再次沉寂,刚才的一切仿佛是个幻觉,但我知道不是。
放下手机,重新看向屏幕。那段关于雨后青石板的描写,突然有了灵感。那种微凉湿润的味道,似乎和此刻窗外的雨夜,微妙地重合了。
交完稿那天,我感觉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周婷在邮件里回复了“收到,辛苦”,简洁得一如既往,但对我来说已是莫大的解脱。
那天是难得的好天气,为了庆祝稿子终于过审,我决定下午溜出工作室,去附近一家新开的独立咖啡馆坐坐。
这家店藏在一条安静的胡同里,人不多,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暖洋洋的。我点了杯手冲,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拿出速写本,想随便画点街景放松一下。
工作后,繁忙充斥着我的生活,画画是我唯一还保留的爱好了。
刚勾勒出窗外枫树的轮廓,门口的风铃清脆地响了一声。我没太在意,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掠过眼角,走向吧台。
我似有所感的抬起头
是张子枫。
她穿了一件宽松的燕麦色毛衣,牛仔裤,戴了顶黑色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带了口罩,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
但那个清瘦挺拔的背影,走路的姿态,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身边没有周婷,也没有助理,就她一个人。
她点单的声音很低,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店员似乎没认出她,这很好。
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想把存在感降到最低。这太巧了,巧得让人心慌。我怕她觉得我是故意的,是那种处心积虑制造“偶遇”的私生饭。
虽然……我心里确实因为这次不期而遇,泛起了涟漪。
我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画画,笔尖却在纸上胡乱划拉着。耳朵却竖得老高,捕捉着那边的动静。
我听到她端着杯子走向离我不远的一个卡座,坐下,然后是杯子轻放桌面的声音,和她似乎很轻地舒了一口气。
空气里安静得只剩下咖啡机的嗡鸣和偶尔的翻书声。
她的存在,像一块磁石,扰乱了我这边一方天地的磁场。
煎熬了几分钟,我终究没忍住,偷偷抬起眼皮,朝她的方向瞥了一眼。
她正低头看手机,侧脸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柔和。帽檐的阴影下,看不清表情。但就在我偷看的瞬间,她像是有所感应,忽然抬起了头。
目光猝不及防地撞上。
我像被烫到一样,立刻垂下眼
完了,被抓住了。
那边沉默了几秒。然后,我听到椅子轻挪的声音,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停在了我的桌旁。
我不得不抬起头,挤出一个尽量自然的笑容:“好……好巧啊。”
张子枫没笑,帽檐下的眼睛平静地看着我,目光里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不像生气,但有种探究的深度。
她没接我的话,而是微微偏了下头,语气很淡,听不出情绪:
“林晚秋,”她叫我的名字,声音压得很低,确保只有我们俩能听见,“你好像……很容易遇见我?”
遇见被她咬的有些重。
果然,她起疑了。那种被误解的难堪,瞬间涌上来。
我握紧了手里的铅笔,指尖发白。
做过心理斗争后,我微微挺直了背,看着她的眼睛:“嗯,是挺巧的。”我顿了顿,迎着她审视的目光,语气委婉但隐隐带了刺:“可能是因为,我们都在这个城市里,认真地活着吧。认真活着的人,总会在某些时刻地方,不期而遇。我不认为这些可以互相干涉。”
我说得很慢,每个字都清晰。没有任何辩解和讨好的意味,城市很大,但圈子很小,专注做事的人,自然有遇见的可能性。
她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会这样回答。帽檐下的眼睛眨了眨,那层审视似乎消失了。
眼中的情绪很多,有点像惊讶,又有点像重新评估。
短暂的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但并不令人窒息。
这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她低头看了一眼,又抬头看我,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平静。
“周姐找我,有点事。”她言简意赅,“先走了。”
“好。”我点点头。
她转身,走向门口,身影消失在风铃声中,像一阵风。
我坐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松开握笔的手,掌心全是汗。
心脏还在砰砰直跳,但轻松感弥漫开来。我直面了她的质疑,这是我自己都没想到的。
或许她很优秀,或许她值得敬佩,但不该因为个人的缘故去误会我。
窗外的阳光依旧温暖。我低头,看着速写本上那棵刚刚画了一半的枫树,线条似乎都变得坚定有力了些。
这次偶遇,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小考。
而我,好像……及格了。
我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咖啡,喝了一口。
苦中回甘。就像此刻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