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屏幕上那五个字,我在街头站了很久,直到冷风把手指吹得发僵,才收起手机,拦了辆出租车。
“下次见面,别跑。”
我反复咀嚼着这句话,有甜,有涩,更多的是不确定的忐忑。
回到空荡荡的公寓,那股因短暂交锋而升腾起的微热迅速冷却下来。
现实的问题像潮水般涌来。好好谈谈?谈什么?怎么谈?我们之间横亘着太多东西:她的身份,我的自尊,过去的心结,未来的不可测。
那句“别跑”听起来轻松,但真的面对时,我能做到吗?
之后几天,我忙于工作室的新项目,她投逐渐恢复的工作。我们偶尔会在微信上聊几句,内容依旧不咸不淡,但气氛明显不同了。
以前是刻意的疏远,现在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靠近。
但都过于的小心翼翼和怪异。
像两只冬天的刺猬,想取暖,又怕扎到对方。
她没有再提“下次见面”具体是什么时候,我也没有问。我们仿佛都在等待一个不那么刻意的契机。
契机来得比想象中快,也更具冲击力。
半个月后,项暖气冲冲地冲进我的办公室,把手机拍在我桌上:“小秋!你看!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我低头一看,是一个娱乐八卦号的爆料文章,标题耸人听闻:“深扒!张子枫重伤幕后疑云,神秘女子频繁探视关系匪浅!”下面配了几张高糊的偷拍照片,虽然看不清正脸,但我认出那是我进出医院时被拍到的身影。
文章用暧昧不清的笔触,暗示我的身份和与张子枫的“特殊关系”,甚至凭空捏造了一些所谓的“知情人爆料”,说得有鼻子有眼。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周婷之前压下去的消息,还是爆出来了,而且是以这种充满恶意的方式。
“这些狗仔有病吧!胡说八道!”项暖气得不轻。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浏览着文章下面的评论。有粉丝的维护,有路人的吃瓜,也有不少不堪入目的猜测和辱骂。
手机响了,是周婷。我接起电话,她的声音异常冷静,但透着紧绷:“林小姐,看到新闻了?”
“嗯。”
“子枫这边正在紧急处理,会发律师函澄清。你暂时不要做任何回应,关闭社交账号的评论功能,避免和媒体接触。”周婷语速很快,“这件事可能会对你造成一些困扰,非常抱歉。”
“我明白。”我深吸一口气,“需要我做什么?”
“保护好自己,保持沉默。”周婷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子枫……她很生气。你放心,我们会处理。”
挂了电话,我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些恶毒的言论,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真正面对这种规模的网络暴力,还是让我感到一阵阵发冷和无助。
我的工作室账号瞬间涌入了大量负面评论,甚至有人开始人肉我的个人信息。
项暖担心地看着我:“小秋,你没事吧?要不这几天别来工作室了,在家避避风头。”
我摇了摇头。躲起来?那不是我的风格。越是这样,我越不能退缩。
“没事,我能处理。”我关掉网页,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处理工作,但效率极低,脑子里乱糟糟的。
傍晚,我收到张子枫发来的微信,只有短短三个字:“对不起。”
我看着这三个字,鼻子一酸。该说对不起的不是她。是那些恶意揣测的人,是那些吃人血馒头的无良媒体。我回复:“不是你的错。我没事。”
她没再回复。但几分钟后,我发现她的官方工作室账号发布了一则措辞严厉的声明,否认了所有不实传闻,明确表示我和她只是正常朋友关系,并宣布已对几个造谣的营销号提起诉讼。
声明的最后,还特意强调“保护朋友免受无端骚扰是我们的底线”。
声明的效果立竿见影,不少粉丝开始控评,舆论风向有所扭转,但恶意的声音并未完全消失。
我的生活还是受到了很大影响,出门会被指指点点,工作室也接到一些骚扰电话。
晚上回到家,我精疲力尽。踢掉高跟鞋,连灯都懒得开,直接瘫倒在沙发上。
屋子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透进来的零星灯火,脑子里还在反复回放那些恶毒的评论和骚扰电话的余音,太阳穴突突地跳。
不知道瘫了多久,直到胃里传来一阵紧缩的饥饿感,才想起晚上什么都没吃。不想动,外卖软件也懒得打开。就这样吧,饿一顿又不会死。
就在我放空自己,几乎要被负面情绪淹没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
清脆的铃声在寂静黑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猛地一惊,心脏下意识地缩紧。
这个时间点,会是谁?项暖?她应该知道我心情不好,不会不打招呼就来。媒体?狗仔?他们难道查到我住址了?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门铃又响了一遍,带着点不依不饶的意味。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踮起脚,凑近猫眼。
楼道感应灯的光线有些昏暗,但足以让我看清门外站着的人。
那一刻,我呼吸一滞,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门外站着的是张子枫。
她穿了一件宽大的黑色羽绒服,帽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脸上戴着黑色的口罩。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像是要融入夜色里。
就她一个人,安静地站在我家门口,微微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她怎么会来?她怎么知道我住这里?无数个问号瞬间挤满了我的大脑。
我愣在原地,手放在门把手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开门?还是假装不在家?
门外的人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又或者察觉到了门内的动静,她抬起头,视线似乎穿透了猫眼,直直地“看”向我所在的方向。
然后,她极轻地、用指关节叩了叩门板。咚,咚,咚。声音很轻,却像敲在我的心上。
最终我还是转动了门把手,拉开了门。
冷空气瞬间涌了进来,我们隔着门槛对视着。楼道的光线勾勒出她清晰的轮廓,帽檐下的眼睛在阴影里显得格外亮。
“你……”我张了张嘴,喉咙发干,声音有点哑,“你怎么来了?”
她没立刻回答,目光在我脸上扫过,像是确认了什么,然后侧身,很自然地从我身边挤进了门,反手轻轻带上了门。
动作流畅得仿佛回自己家。
我站在原地,有点懵。屋子里没开灯,只有玄关感应灯自动亮起的一小片昏黄光晕。她站在光晕里,摘掉了帽子和口罩,随手扔在旁边的鞋柜上。
露出那张带着明显疲惫的脸。没化妆,皮肤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黑。
“路过。”她这才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声音有些沙哑。
她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能“路过”到我这里。
我没戳穿她,只是看着她。她似乎也有些不自在,眼神飘忽了一下,落在我身上:“你……吃晚饭了吗?”
我摇摇头:“不饿。”
她皱了皱眉,视线扫过冷冷清清的客厅,最后落在沙发上那个被我蹂躏得不成样子的靠垫上。“你就这么待着?”她问,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嗯。”我应了一声,感觉像被老师抓到没写作业的小学生。
她没再说话,脱下厚重的羽绒服,里面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灰色羊绒衫,更显得身形单薄。
她熟门熟路地走到厨房门口,打开冰箱看了一眼,空的。除了几瓶水和快要过期的酸奶。
她又转身走向厨房流理台,上面还扔着我没洗的咖啡杯和空外卖盒。
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看着她这一系列动作,心里五味杂陈。她这副样子,不像那个星光熠熠的大明星,倒像个操心自家孩子不好好吃饭的家长。
这种带着点强势的关心,让我无所适从,又有点鼻酸。
“我给你煮点东西吃。”她说着,已经卷起了羊绒衫的袖子,露出纤细的手腕。左手还戴着护具,但动作看起来利索了不少。
“不用了,我真不饿。”我下意识地拒绝。让她给我做饭?这画面太超现实了。
她没理我,自顾自地打开橱柜找锅,动作有些生疏,但架势很足。“冰箱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面条了。吃面行吗?”她拿出挂面,回头看我,眼神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我看着她在并不宽敞的厨房里忙碌的身影,灯光勾勒出她专注的侧脸。
她似乎完全没觉得深夜出现在一个“普通朋友”家里主动下厨有什么不对劲。
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反而让我之前所有的紧张和不安,慢慢沉淀了下来。
“嗯。”我轻轻应了一声,走到厨房门口,靠着门框看着她。
水烧开了,蒸汽氤氲上来,模糊了她的眉眼。她小心地把面条下进去,用筷子轻轻搅动。
厨房里很安静,只有水沸腾的咕嘟声和筷子碰到锅沿的轻微声响。
带着烟火气的温馨感,在原本冰冷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我看着她微微蹙眉盯着锅里的认真模样,看着她因为热气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看着她额角沁出的细小汗珠。
心脏某个角落,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戳了一下,柔软得一塌糊涂。
“今天的事,”她忽然开口,声音混在煮面的声音里,有些模糊,“别往心里去。”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网络上的风波。“嗯,我知道。”我低声说。
“那些人说的话,不代表任何东西。”她关小火,转过身,靠在流理台上,面对着我。昏黄的灯光下,她的眼神很认真,“你很好,林晚秋。”
很简单的一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带着千钧重量。我鼻子一酸,赶紧低下头,掩饰性地揉了揉眼睛。
“面快好了,”她似乎没注意到我的失态,转身继续看着锅,“去拿碗。”
我默默走到碗柜前拿出两个碗。把碗放在料理台上时,我们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一起。她的指尖带着水汽,微凉。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
她也顿了一下,但没说什么,只是用勺子把面盛进碗里,又舀了些面汤。清汤寡水,连个鸡蛋都没有,大概是世界上最简陋的一碗面。
“凑合吃吧。”她把面端到客厅的小餐桌上。
我们面对面坐下。我拿起筷子,挑了几根面条,吹了吹,送进嘴里。味道很普通,就是面的味道,甚至有点淡。
但吃在嘴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暖意,从胃里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我们都没再说话,安静地吃着面。屋子里只有细微的咀嚼声和碗筷碰撞的声音。这种沉默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劫后余生般的平静。
吃完面,我起身收拾碗筷。她在沙发上坐下,似乎累极了,仰头靠着靠背,闭上眼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卸下了所有防备和光环,此刻的她,看起来脆弱又真实。
我洗好碗,擦干手,走到客厅。她依旧闭着眼,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我放轻脚步,拿起沙发上叠好的薄毯,想给她盖上。
刚靠近,她却突然睁开了眼睛。那双清澈的眼睛在近距离下,直直地望着我,带着刚醒时的迷蒙和
一点点依赖?
我们的距离很近,近到我能清晰地数清她的睫毛,闻到她身上的木质香,混合着刚才煮面的烟火气。
空气仿佛凝固了。
她看着我,没动,也没说话。时间像是被拉长了,每一秒都清晰可辨。我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我伸出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拂开了她额前被汗水濡湿的一缕碎发。
指尖触碰到她皮肤的瞬间,我们两人都微微颤了一下。
她的眼睛眨了一下,没有躲开,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神深邃得像要把人吸进去。
我的手指像被定住了一样,停留在她的鬓边,能感受到她皮肤传来的微热温度。
“林晚秋。”她忽然极轻地叫了我的名字,声音沙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嗯?”我的声音也有些发紧。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她抬起没受伤的右手,轻轻握住了我停留在她鬓边的手腕。她的手心很暖,带着一点点潮湿。
她没有用力,只是那么握着,指尖在我手腕内侧的皮肤上,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
像是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传遍了我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