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把酒祝东风 第38章 第38章

赶走了对杜家别有所图的，看不起吕圆的那些下人，又见吕圆真的听话地留在了老宅里，燕商才像拖死猪一样将昏迷的周晋拖出了杜府。

有留下的下人怕燕商这样太累，好心跟她说府里有马车，燕商拒绝了。

她不需要，周晋也不需要。

她还没急着走。

托周晋的福，万山镇有的是空荡无人的房子，他们找了一间大门还算干净的，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才没人多久，里面就已经是遍地的杂草和斑驳的墙壁。

小宝看着满地狼藉，站在来扯燕商的衣袖，昂着头：“嗷嗷嗷？”

燕商依旧没听懂，但是从它迷惑的小眼睛中看懂了。

“为什么停下？因为我们先不急着去碧神山，”燕商道，“她既然给我送了这样的大礼，我总不能空手去见她。”

碧神山，避神山。

能让禾宁藏了这么多年，说不定长生殿真的就在那个地方。

既然如此，这次去了，或许就是最后一面了，她得把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

去之前，她也得给禾宁准备一份大礼。

小宝小小的脑袋里装不下这么多，只能去问红红。

红红也不知道燕商在想什么。

她年纪上来，这段时间又操劳太久，身心皆累，显然跟不上燕商的想法，但目前来看，路子是对的：“没事，她有数的。”

燕商利索地把周晋绑在院子里的磨盘上，接着，她招来了离他们最近的鬼差。

小陆早就打好招呼了，不过就算小陆不打，这些鬼差也知道燕商拆了半座地府的事情，谁都不敢不应，不敢不来。

“小燕姑娘，这是要在万山镇抓鬼吗？”

“不是，”燕商这次很客气，“劳烦鬼差大哥带着婆婆回酒馆拿件旧物。”

有鬼差的带路，来去一趟很快。

红红不解：“什么旧物？”

燕商很有把握，俯身在她耳边轻语：“五百年前我……”

等到他们消失，燕商那股气定神闲的劲儿散了，秀眉蹙起，黯然地抬起手腕。艳阳之下，镯子闪着不可直视的光芒，可燕商没眨一下眼睛。

灼目的光晕中，燕商摘下镯子：“我不知道五百年前游息是怎么铸你的，想来条件苛刻，但我现在没那么多的时间，所以你将就一下，别一下就翻脸知道了吗！”

“配合我点。”燕商话音落下，将镯子放在地上，拿着石头将坚硬的银器砸成了两段。

小宝呆滞地看着，不太相信，揉着眼睛又看了一遍。

“哈，不愧是神物。”

“很好，他要是醒了就使劲砸，”燕商把长一点的那一半交给小宝，让它看着周晋，“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嗷。”

燕商跑到门口又折返：“还有，这件事情不准告诉红红。”

小宝望着燕商严肃的样子，慎重点头：“嗷。”

它不懂，但是听话。

燕商捏着那小半段镯子，光泽没变，安心了一些。于是火速赶去了万山镇外最近的一个村子。

她上次来的时候，跟车夫聊过，知道这村子附近有户铁匠。

趁着镯子没反悔，趁着红红还不在，她得抓紧。

断指是疼，但福祸相依，她和禾宁皆非君子，那就按照小人的招式来。

叮铃乓啷的敲打声中，燕商摸出一锭银子，隔着飞溅的火花和灼热的水汽放在桌上：“叔，能帮我造个东西吗？”

铁匠拿了银子，又听她的要求不高，放下手里的活儿，将她那段小银片接了过去：“你想造成什么样的？”

燕商抽出绑着断指的树枝递过去：“像这样的。”

铁匠摸着树枝，灰黑的脸朝着燕商看了看：“小姑娘还挺有个性。”

铁匠动作快，拿着打磨过的小棍子出来：“小姑娘，这样可以了吗？”

燕商用断指的比了比，细细的一条，正正好。

但是还不够。

“您能不能帮我把这头磨得尖一点，”燕商递回去，甜甜地笑，“麻烦叔叔了，我一个人出来不安全，用来防身的。”

等到红红回来的时候，燕商已经重新绑好手指等她了。

燕商让鬼差先在外面等一等。

“都拿来了吗？”燕商问红红。

“嗯，”红红把瓷瓶和蜡烛递给她，“你要这些做什么，我们又没有生意，而且为什么要用这瓶雪曲？五百年过去了，就算我保存得再好，酒味早就没了。”

“没有酒味才好呢，不然一下子就被发现了，这可是好东西，”燕商拿着瓷瓶晃了晃，剩下不多，但足够了，“你当初不是说有什么变了吗？”

燕商扬起笑，将身上带了五百年的那张黄符拿了出来：“我来告诉你什么变了。”

即使过了五百年，红红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张黄符，她抬头，难掩震惊：“这是当初……禾宁自己的画的那些？”

“是。”

“你什么时候拿来的？”

“去夺回雪曲的时候顺手摸的。”

“你真的，”红红脸上的震惊退去，带着难以置信的喜悦，“那还真的是来生意了。”

最初跟阎王商量做酒馆生意的时候，最大的困难就是如何让雪曲认主。本来想用滴血的办法，又觉得太过邪性，后来才定下烧八字。

禾宁的这张黄符，是用她的血画的，怎么能不算让雪曲认主的法子呢。

小宝呆头呆脑的，听完她们的话，眼睛终于亮了起来，跳过来兴奋地压住这张黄符。

“啪嗒。”

有什么东西从小宝怀里掉下，就落在红红的脚边。

燕商：“……”就知道小宝不可靠。

虽然小宝当即就扑过去拿走了，但不妨碍红红看清楚。

红红脸皱成一团：“燕商……你做了什么！”

红红手足无措：“你、你怎么能这么对神熄，它可是你唯一的——”

“我知道，我知道，”燕商立即抬起断指给她看，示好道，“我这是为了不被发现，你看另一段，在我这，没变黑，还亮着，所以，别骂我，好不好？”

红红看着她的手指，知道自己失态了，沉默了一会儿。她本来就不会骂她，她只是担心她：“你早就打算这样去见她了吗？”

燕商点头。

“可是……”红红到底做生意久了，老道得很，一下子就发现了燕商说的不对的地方，“我们不知道禾宁的寿命，就算你能让她——”

“我知道的，我问过老贼了，”燕商打断红红，拿出生死簿抖了抖，“她和我的寿命捆在一起，这五百年来我正常的寿命给她积攒了长久的年岁，所以我按照前几世的寿命来就能算出她还有多久能活。”

“可是——”红红有些犹豫。

“没有可是，就这样，”燕商很坚定，“我会把一切都换回来的。”

虽然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是红红看着燕商，看着她的眼睛，最后那点想否决的话消散了。

燕商点了蜡烛，将那张刻着禾宁血的黄符点燃。猩红的烟雾如赤练蛇，尽数落入被红红开了盖的雪曲中。

燕商满意了，拿着手指搅了搅，充分融合之后将雪曲放进兜里：“走吧，让鬼差带着咱们去碧神山。”

……

“婆婆，燕姑娘，我只能送你们到这儿了，”明明是无风，鬼差的身子却被吹得零散，越靠近碧神山，散得就更加厉害，“在我的眼里，前面已经没有路了。”

前方不远，高耸壮阔的碧神山遥遥在望，鬼差却说他看不见。

燕商知道这是禾宁布下的阵法，用来迷惑地府的：“辛苦了鬼差大哥了，生死簿不日便会送回。”

辞别鬼差，靠着神熄，他们悄无声息地进入了碧神山的地界。

在碧神山西面的那片荒林里，他们见到了吕圆说的那处乱葬岗。

燕商走近，抬头看向天际不断徘徊的秃鹫：“山脚就是乱葬岗，禾宁想得挺好。”

尸坑里白骨太多，过去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红红退后几步：“虽然当初那本传奇说碧神山曾经出过仙子，但这么多年过去，碧神山也萧条下来，这里已经逐渐成为荒山了。”

“原来是这样，”燕商站在隆起的小土块上，低头往坑里看，“按照刚才鬼差的说法，他们不知道这里，小陆之前也说没找到过和长生殿有关的鬼，所以这里面的鬼都还在，那我们怎么把它们叫出来？”

红红摇头：“禾宁布了阵法又下了禁制，就算这里死的都是长生殿的人，我们也不会那么容易找到留在这里的鬼。”

“那倒也是，毕竟我的运气一向不好。要不我们打醒周晋问——”燕商回头，看见飞扬的尘土，“小宝，你在干什么！”

红红也扭头，看清被土块埋了一半的周晋，干巴巴地张开嘴：“周晋死了吗？”

燕商：“……”

燕商深吸一口气，低头，敛眉，快步走到疯狂刨土的小宝身后。

真是的，一时不注意就开始捣蛋。九节狼不是爬树的吗，什么时候开始挖坑了。难道五百年过去了，小宝习性都变了？

燕商走着，指尖震动越来越快。

她猛地停下来。

她忘了，这里就有一只运气十分好的吉兽。

红红：“燕商？”

燕商赶紧跑到小宝旁边，拿起它的爪子和它手里的半段神熄，亲了它一口后狡黠道：“我们小宝找到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