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妖王 第32章 如是因境

旁边安静了半天的牢头跟着附和：“是啊，大人，为了些死刑犯，不值得。”

牢头早就想走。反正草已经到手，那些人是死是活，他根本不关心。要不是司空红尘在关键时刻出现，此刻他都该出荒漠了。

司空红尘头也未转，腮帮子咬得紧紧的，眉头紧锁，青筋毕现，使尽浑身气力。

奈何实力悬殊，对面的力量实非人力能抵抗。

他的手一寸一寸没入那片昏黄，瞳孔肿胀发红，身体因用力过度而剧烈抖动，脚也在不受控制地往那边滑。

他不知道自己是了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松手。

也许多年染血的生活还没有泯灭他的良知，抑或，他从骨子里就是个有情有义的。总而言之，他不愿意。

四目相对，有什么东西悄然萌芽。

见此情景，赵淇撒气般吼道：“还不来帮忙！”

立即有几人上前，扎稳马步，抱住司空红尘的双臂全力往后拔。

眼看着，司空的大半个手臂被拽了出来，而后，是两人交握的双手，一点一点被生拉出界限之外。

游方茫然注视着一切，自始至终没有上去帮忙，可是这该死的手，怎么一直抖个不停！

偏在这时，蛇尾不紧不慢地从纤凝身后缠了上来，慢慢缠上她胳膊。而后，呈弓形状，虎视眈眈的模样。

牢头吓得半死，随手拉过边上的人挡在自己身前。

就这么的，游方再次被推了下去。

电光火石间，蛇尾迅速从纤凝小臂上，蹭的一下飞向游方。

“你说过的，我只能自己帮自己。”

这是他被卷入沙尘前一刻，看着纤凝，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倒霉玩意儿，你推他进去干嘛！”推了游方的牢头被一脚踹开数米，还未起身又接连挨数脚。

“那小子口袋里还装着我们要的东西，你把他推进去，谁去取？”

此话一出，看押纤凝她们的一行牢头纷纷将目光转了过来。

司空登时察觉到那些不善的视线，他不予置闻。

牢头有些慌了，沉声道：“大人，不是小的妄言。若咱们没有将东西带回去，您或许能安然无恙，但您身后的这些个兄弟，可就性命难保了。”

“是呀，大人切莫因小失大。”

“大人！”牢头的手下皆附和。

闻言，赵淇等人皆怒目而视，奈何手上不得空，分不开身去教训他们。

“大哥，听他们废什么话。依我看，不如把他们扔进去取，瞧着年轻力壮的，肯定比娇滴滴的小娘子有用！”赵淇献策道。

虽然他也对司空的行事不解，但还轮不到受这些废物威胁。

司空没有思量太久，几乎赵淇开口的同时，他定身用力，一个扭转，挣脱众人，任由纤凝身后的力量将自己拖了过去。

手上蓦的一空。几人同时仰倒在地。

“司空大人！”

“大哥，行行好吧！”赵淇看着这糟糕的局面，语气颇无奈。

怎么每次遇上这纤凝，他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无处发泄，他将目光转向方才口出狂言之人。

“我们大人要出不来，你们都得给他陪葬！”说罢，恶狠狠地看了一眼那人，又看一眼自己手上的刀，眼神淬毒般。

牢头讪讪偏过头。

另一边的二人，转瞬被黄沙吞噬。

一阵天旋地转后，纤凝感觉自己仿佛陷入无边的坠落，但她不慌张。左手微微用力，有温热踏实的触感默默回应。

两个不甚相熟的手掌，还紧密相连着。

扑通！灭顶的压迫袭来。

二人手忙脚乱，在水中张牙舞爪地扑腾。

扑腾了好一会儿，纤凝有些使不上劲儿，动作渐渐慢了下来。直到这时，她才发觉，这水中竟能容人呼吸自如。

她着急提醒司空红尘，只是嘴唇刚刚张开，便呛了一大口水。

好苦！她第一反应，从没喝过这么苦的水。

司空见状，立即缓拍她后背。似乎他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故而纤凝手指向自己鼻子时，他就已经领会她的意图。

缓过劲来，纤凝不禁私下张望，看看二人到底被卷到了什么地方。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会有这么苦的水？

司空也打量着周围。

这水下很奇怪，人漂浮其中，不会沉溺，也不会窒息。除了张嘴会喝到苦水，与在地面也没有太大差别。

倏的，纤凝甩开他的手，往头顶光亮处游去。

他当即划水跟上。

越往上游，头顶光亮愈柔和。

她再往前一点，终于看到倒悬在半空的那条小黑蛇。黑蛇似在沉睡，它腹部七寸的位置，透出一团圆润的光亮。

原来刚才纤凝看到地光，正是出自这东西。

亏她还以为是水面，气得她不禁拍水泄愤。

司空红尘从后面追上来，就见从纤凝口中吐出一长串泡泡咕噜噜往下逃。

他上前按住纤凝胳膊，摇摇头，安慰她勿要心急。

二人拉扯间隙，那黑蛇隐约动了一下，自光影为中心，周围漾开重重涟漪。

“你来了！”

一道疲惫的声音通过念力灌入耳中。

纤凝悠悠转头，发现黑蛇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直愣愣地盯着她们。

“你不是她？”小黑蛇似乎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我不是谁？”纤凝抓住那个重点，追问道。

黑蛇摆动尾巴，叹气道：“自己看吧！吞了我的苦水，想看的话，自然能看到。”

黑蛇摆尾，纤凝的意识渐渐模糊。

再睁眼，她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女人。那个，在她眼前被妖杀死的女人。

只是，眼前的她，远比那日看上去能打。

她的眼前，似乎是黑蛇的视角。

黑蛇被她打得抱头鼠窜，一路求饶一路逃。

逃到一片荒漠时，终被一掌定住。

“妘女！”黑蛇唤她。

原来，她名妘女。听那蛇妖的意思，是将自己错认成她了？

“妘女，人食我，我亦食人，这有什么不对的。你为何不抓人，只抓我？

“你可是游山的王，怎能一心为人。难道我们妖的公道，你便不管了么？”蛇妖怒吼。

彼时她高高在上，好看的脸上不见一丝温度。

“你害人无数，罪无可赦。今日我将你困于此，你需好好反省，静思已过。”

语毕，一团光线自她手掌迸出，笼住整片荒原。

后来，被她笼住的地方，如同被下了某种诅咒般，百年间，雨雪不至，春夏秋冬，四季只剩酷暑。大地干裂，草木枯亡，荒原上所剩无几的生机也很快消亡。

蛇天性怕热，黑蛇无法忍受高温，最后只能依赖在这仅存的一汪浅潭旁。

雾气退散，意识重归水下世界。

“所以，你是被痛苦和煎熬摧折，才会变成那种，那种模样？”她顿了顿，将怪物二字咽下。

她这样问，那条小蛇竟忽然蜷缩，自顾自挣扎起来。

“痛！好痛，我好痛！”

“你知道吗，我向每一个经过此地的人倾诉我的痛苦，可是他们所有人，所有妖，没有一个能懂我的。天底下，没有一个，能明白的我痛苦。”她抽抽搭搭地哭诉。

“沙子，沙子好烫。太烫了，太烫了，我拼命地，游啊游，可这个地方，没有一处是不烫的。”

她哭泣着，纤凝仿佛从她的哭泣声中，体会到那种灼烧，那种万籁俱静的孤独和痛苦。

让她痛苦且孤独地活着，是妘女对她罔顾人命的惩罚。可留她一命，又何尝不是她的宽恕？

那位，看上去是个手段狠厉，又极具包容心的。

“你也见识过那烈日，我日日受此灼烧，身上没有一块好皮！”

黑蛇有太多委屈，今日好不容易遇上一个能倾诉的，自要将满腔苦水吐个尽兴。

却不知，自己这番话，使纤凝猛然清醒。

脱离黑蛇备受煎熬的那些记忆，自己眼下的处境越发清晰。

她瞥一眼身旁的司空红尘。他仍闭着双眼，眉间微微蹙起。

“他怎么没醒过来？”她问。

黑蛇无辜道：“我也不知。每个人心里的想法都不同，看到的东西，自然也不一样。你想找的东西找到了，而他想要的，大抵还没有找到罢。”

“想看什么，能看得到？”她又问。

“也并非所有。需得有接触，好奇心特别强，才能看得到。”黑蛇答。

就好比，纤凝吞下苦水，就能看到黑蛇被困此地的前因。

她出神地看着二人交握的双手，这双手，自方才风起时就不曾松开。那他进入的境，会是谁的呢？

是他自己，抑或怪蛇，还是，她？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黑蛇分出无数蛇尾分肢。待她回神，司空红尘已被桎梏其中。

原来，刚才种种，是为了让她分心。

她握紧拳头，在心里骂道：狡猾的怪物！

面上，她依旧顺着怪物的思路：“你把我抓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现在，纤凝几乎能确定，怪物不是单纯地想弄死她。

方才第一次卷起她时，或许真想吃掉的，是什么让怪物半道改了主意。

后来也是，宁愿卷起风沙，也不主动靠近她。直到现在，出现在眼前的这条小黑蛇，也不一定是她的真身。

想来，怪物通过某种方法把她们困住了。

她身上，似乎有什么让怪物害怕的存在。

纤凝犹豫着低头，突然发现自己胳膊上交错几道已经凝血的擦伤，一个奇异的想法涌上心头。

莫非，这东西，怕她的血？

可是，怪物既怕她，又为何费劲将她抓来？

不知为何，怪物显得有些紧张，她越紧张，分肢收得越紧，司空的脸色已然由白转红。

“你到底想要什么？”纤凝不管不顾，直接问道。

“我想要什么？哈哈，我想要什么！原本，我是想求你放了我。”黑蛇被她一激，竟语无伦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