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妖王 第31章 代价

其他人眼见自己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就要被一个孩童夺走，心急地加快步伐。

纤凝正要过去，突然，身前的女人拔地而起，平白歃她一身血。

她慌忙后撤。

下一瞬，一个黑色的影子疾速消失在眼前，紧接着，腹部空空的血人哐一下从半空掉下来。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慌不择路，尖叫、推搡，乱做一团。

不远处，牢头担忧道：“头儿，那东西看得我头皮发麻。您说，它不会朝着咱过来吧？”

头儿沉眼看着那片混乱，闷声道：“怕死啊？要不，送你去它家玩玩儿？”

“不不不，小的多嘴。我就是担心，那群没用的拿不回东西，误了咱的事儿。”

他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眼神坚定，生怕头儿见他这怂样，气不过，真一脚给他送下去。

“怕什么。实在不行，等那东西吃饱了，你下去取。”

他说得轻巧，牢头尴尬笑笑，再不敢开口吐半个字。

脚下的土地没有规则地摇晃，人被晃得东倒西歪。

纤凝刚刚扶着地面站起身，又被旁的人推着往另一边倒去。

忽然间，她注意到，沙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动。抬头四顾，发现不止一处，以水潭为中心，四周的沙地都有动静。

“游方，游方！”她慌忙喊道。

游方在最靠近水潭的位置，她担心他。可在一片嘈杂喧嚣中，她的声音显得那么细弱无力。

霍然间，许多蛇尾状的东西破土而出。

一时间，惨叫声此起彼伏，鲜血和破布片满天乱飞。

纤凝闪身躲开近身的一条蛇尾，余光正瞥见坡上看热闹的牢头，脑中灵光一现，撒腿不顾一切往那坡上跑，边跑边大声喊。

“大家快往回跑，往回跑！那边是安全的！”

“游方！游方，快过来！”

她边跑边喊。

事发后，游方一直关注着她，故而第一时间逃离了潭边。只是在即将跑出人群时，被身后的人撞得踉跄，怀里的草不小心掉了出来，急急蹲下拾捡。

纤凝眼看着那些蛇尾的身体，慢慢从沙子下面浮现，竟是一条长满蛇尾的怪物。

她目瞪口呆，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而此刻的游方，还在捡那些象征着荣华富贵的草，压根没注意到身后正在不断靠近的危险。

那怪物慢慢悠悠停在游方身后，张开血盆大口，腔中牙齿密密麻麻蠕动，看得人浑身发冷、汗毛倒竖。

电光火石间，游方只觉自己被一股大力拉拽，而后，空气中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阿姊”，看到是纤凝，他当即反应过来，她又救了自己一次，“阿姊，你的胳膊都磨出血了”。

他看见纤凝为救自己受伤，登时心疼起来。

伤口从手腕到手肘，那么长一条，混着砂砾，鲜血横流，想想就疼！

“无事！”她无暇顾及这些，胡乱擦两下，赶忙拉着游方往回跑。那些人不听她的劝告，相继填入怪物口腹，她也只能保自己和游方。

只是那怪物不知怎的，骤然间变得更加狰狞，疯狂往她们的方向游来。

纤凝边跑边回头，眼看怪物越来越近。

坡上的牢头也奋力朝她们喊着，“快，跑快点”！

冲天臭气紧追不舍地黏在她们身后，纤凝仿佛感觉到，那些密密麻麻的牙齿正正擦过自己小腿，刮得她心底涌起一阵恶寒。

她不停宽慰自己，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就安全了。

可就在这至关重要的时候，脚下一个趔趄，险险摔倒，再起身时，发现游方不知何时松开了自己的手，迎着牢头满面的笑容跑去。

她压下那股微妙的感受，竭力跑去。

可迎接她的不是笑容，而是一排森然可怖的剑光。

“滚回去，没拿到草别想上来！”

牢头的声音像冰冷的寒铁灌入她耳中，只是寒铁再冷，也比不上此刻，她的心冷。

游方站在他们一处，同样的面无表情。

纤凝不知道游方心里是什么心思，不知道此时自己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她只知道，上面等待着自己的是死亡，除了回头，她别无选择。

她毫不迟疑转身，一条蛇尾迎面冲来将她卷起，冲天的压迫使她面部扭曲，几近窒息。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却被猛地扔了出去。

“咳咳咳，咳咳咳。”

世界天旋地转，她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吸取新鲜空气，不妨撞上喉间涌起的那股腥甜，呛得难以自制，咳个不停。

她想不通。

方才怪物吞食的场景她见过，她还以为，自己会像那些人一样，沦为怪物的食物。

为什么没有呢？难道该说，她运气还算不错？

迟疑一瞬，蛇尾再次朝她面门袭来。

黑色的蛇尾在她眼前无限放大，就连鳞片上某凸起处的光泽都清晰可见。

她浑身毛孔张开，手脚完全不听使唤，明明想起身躲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越来越近。

她绝望了，绝望地阖上双眼。

“司空，救我！”刹那间，脑海中突然响起尖锐爆鸣。

生死关头，她没有注意到，那猝然出现在自己脑海的声音，不是幻听，而是出自她自己口中。

这一声‘司空’，响彻整片天地。

而后面呢喃的那声，‘救我’，只有近在咫尺，才依稀可闻。

“我来了！”

耳旁传来阔别月余的声音，她在心里回味过许多次，朝夕难忘的声音。

她睁眼，见他拔剑砍断一截蛇尾。这一刻，漫天的悸动盖过了恐惧。

不知怎的，耳旁又浮现之前二人相处时的种种。

“别害怕，会有其他人接替我，他会继续保护你的。”

“最好先去补办一张户籍。”

“你独身一人，平日里要多留心。”

“若受欺负，就去报官。”

“对我，也当如此！”

司空红尘将她护在身后，一路左劈右砍，往里去救其他人。

与他同行的还有数人，有他们分散那怪物的注意力，这边的救援倒显得不那么吃力。

“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无力中带着几分颤抖。

须臾之际，她已没有半点思考的能力。

但凡她脚步不那样虚浮，但凡她心跳稍稍平稳一些，脑中再多一点清明。她就能发现，无论是自己声线的颤抖，还是双眸中的氤氲，无一不在出卖自己缠绵悱恻的心绪。

偏此时的她不能发觉。只以为，这是一句无足轻重，又恰合时宜的问话。

司空红尘没有回答她。

“小心！”

恰蛇尾袭来，他假装没有听见，顾左右而言他。

他缘何来此？当然是为了公主布下的任务而来。

世人皆知，为了医治昭华皇后的眼疾，渔山公主不惜许以重金，广求妖域异宝，重明草。

甚至言明，谁能为她带来此物，愿茹素十年，为恩人祈福。

这般孝心，见者无不动容！

而他，这位公主手边的得力干将，眼前第一大红人，自然也少不得替公主分忧。

只是世事难料，他没想到，会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见到纤凝。

更没想到，再见时，她的身份，竟成了大理寺狱下，被恩赐，以流放代替死刑的囚犯，与一众衣衫褴褛的死刑犯混在一处。

本来他在城中等着就好，等牢头将东西交到他手上，他就可以带人回去交差。偏他素来尽责，定要亲自踏进这寸草不生的荒漠，以保万无一失。

正因如此，才使他得以听见她那一声无意识的呼喊。

心头好像燃起一团火。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只觉得自己要被那团火烧焦了，烧焦都不算完，它铆足了劲，像是要把他烧成灰，才肯罢休。

他无能为力，只能将这无名火化作对抗怪物的力量，去劈，去砍。

在一旁隔岸观火的牢头们，一个两个都看傻了。

没人明白这位冒死闯入怪物的地盘，其目的是什么。但又不敢贸然插手，唯恐得罪这位大红人。

经好一番缠斗，司空红尘带去的人渐渐落了下风，有些应付不及。

“大哥，咱是不是该撤啦，撑不住了。”赵淇喊道。

司空四下扫一眼，能救的都救了，该撤了。

“撤！”他举剑下令。

手下闻令而动，迅速往牢头所在的那边撤离。

受到挑衅的怪物愈发狂暴，奋起直追。

沙坡上，众人见大蛇拖着满天乱摆的蛇尾，咆哮着迎面而来，个个吓得脸煞白，脚不由自主地后退，手也不受控制地发起抖，哆哆嗦嗦按向挂在腰间的佩剑。

而那边，大蛇不知何时，在身后卷起滔天风沙，除却身手敏捷的悬镜司众率先一步到达，方才被救下的人先后都被沙尘吞噬。

纤凝也被卷入半空。

她整个下半身被飓风之力扯入旋涡，而她的双手，被司空红尘紧紧拉拽着。

他们之间，仿佛有个看不见的界，界内的她，置身于毁天灭地的灾难，而界外他的世界，天空碧蓝如洗。

一黄一蓝，泾渭分明。

这一幕，与曾经他在阵中救自己的模样何其相似！纤凝出了神。

横飞的沙尘磨得她睁不开眼，眼泪不受控制飞出眼眶。

她没有一刻比这时更加祈盼，她希望，他不要放手！

初次相遇时，她还不明白什么是心动。

现在，她恍恍惚惚，后知后觉，原来第一次就心动的人，不论时隔多久再见，也还是会心动！

这一次，她舍不得放手了！

“大哥，放手吧，不要把自己也搭进去了！”赵淇吼道。

赵淇心里怄得要死。

方才他还以为，这大哥进来救人，是因他为人正直，现在方看清，这正直的对象，原是那个纤凝。

在他看来，帮便帮了，救便救了，救不下来，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没必要这么执着。

往日他们干的，都是取人性命的活，何时这般热衷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