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曜阳搬进槐安巷的第五天,沈砚辞的生物钟第一次出现了偏差。
以往他总是清晨六点准时醒来,洗漱后在小厨房煮一壶白粥,就着一碟腌黄瓜坐在窗边,看巷子里的晨光从青石板的这头,慢慢爬到那头,直到把“砚知堂”的木门染成暖金色。可今天五点四十,他就被隔壁传来的“叮叮当当”声惊醒——是夏曜阳在收拾画具,伴随着他小声哼歌的调子,不成章法,却像清晨的鸟鸣,透着股活泛的劲儿,一点都不招人烦。
沈砚辞坐在床上,听着隔壁的动静:颜料管滚动的“沙沙”声、画笔碰撞笔筒的“清脆”声,还有夏曜阳偶尔撞到桌角的“哎哟”声。明明是杂乱的声响,却没像往常听到装修噪音时那样让他烦躁,反而像首细碎的小曲子,让他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了些。他揉了揉眉心,起身走到窗边,轻轻拉开一条窗帘缝。
隔壁的窗户敞开着,夏曜阳正站在画架前,穿着一件浅橙色的短袖,头发乱糟糟地翘着,像刚睡醒的小兽。他手里捏着一支炭笔,在画纸上快速勾勒,晨光落在他的侧脸上,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鼻尖沾了一点黑色的炭粉,像不小心蹭到的墨点,透着股憨态。沈砚辞看着那点黑,想起前几天那根橘子味的冰棍,指尖莫名有些发痒。
他收回目光,转身进了厨房。砂锅放在灶上,米是昨晚提前泡好的,白花花的米粒在水里舒展着。加水时,他下意识多放了小半碗——明明知道夏曜阳大概率会去巷口的早餐铺买油条豆浆,却还是鬼使神差地多煮了一份,好像潜意识里,就想让那道鲜活的身影,多在自己的世界里停留一会儿。
七点半,沈砚辞端着粥碗坐在窗边,刚拿起筷子,就听到隔壁传来“咚咚”的敲门声,不轻不重,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他顿了顿,起身开门,夏曜阳正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脸上带着歉意的笑:“沈砚辞,早啊!不好意思,早上是不是吵到你了?我想着早点把画稿整理好,结果不小心弄出声音了。”
他说着,把信封递过来,指尖有点发烫:“这个给你,昨天答应给你画的槐安巷晨景,你看看喜欢吗?”
沈砚辞接过信封,指尖碰到夏曜阳的手指,温热的触感像电流一样,让他轻轻缩了一下。信封很薄,拆开后,里面是一张A3大小的素描纸,纸上的老槐树在晨光里舒展枝叶,光斑落在青石板上,连巷口早餐铺冒起的热气都画得栩栩如生。最妙的是画面右侧,“砚知堂”的木门半开着,隐约能看到窗边坐着一个模糊的身影——穿着浅灰衬衫,指尖捏着笔,正是他自己。
“画得很好。”沈砚辞看着画纸,声音比平时软了一点,像被晨光泡过,“谢谢。”
“你喜欢就好!”夏曜阳眼睛一亮,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粥碗上,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白粥冒着淡淡的热气,米香混着腌黄瓜的清爽,勾得他肚子直叫。他昨天收拾画具到半夜,今早起来光顾着画画,还没来得及吃早餐。
沈砚辞低头看了看碗里的粥,又看了看夏曜阳明显没吃早餐的样子——他的T恤领口还沾着点炭粉,手里的信封边角被捏得有点皱,显然是刚整理完画稿就跑过来了。沈砚辞沉默了两秒,侧身让开门口,声音很轻:“进来坐,还有多余的粥。”
夏曜阳愣了一下,随即笑得像只得到允许进院子的小狗,连忙点头:“好啊好啊!那我不客气啦!我去拿我的碗,马上回来!”他说着,转身跑回隔壁,脚步声轻快得像踩在弹簧上,连带着巷子里的晨光,都好像晃了晃。
沈砚辞把画纸小心地放在玄关的木柜上,又去厨房拿了一个干净的白瓷碗。刚把粥盛好,夏曜阳就端着一个印着卡通太阳的陶瓷碗跑了进来,还献宝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袋榨菜:“我昨天在超市买的,乌江榨菜,配粥超好吃!你尝尝!”
两人坐在窗边的小桌前,夏曜阳捧着粥碗,小口喝着,眼睛弯成了月牙:“沈砚辞,你煮的粥也太好喝了吧!比我妈煮的还软,我平时喝粥总觉得咽不下去,这个我能喝两碗!”
沈砚辞没说话,只是把自己碟子里的腌黄瓜推到他面前:“配这个吃,解腻。”
“谢谢!”夏曜阳毫不客气地夹了一筷子,脆生生的腌黄瓜配着软糯的白粥,吃得一脸满足。他一边吃,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工作室:靠墙的书架上摆满了线装古籍,最上层还放着几个青花瓷瓶,瓶身上画着缠枝莲纹样;桌上铺着白色的宣纸,砚台里还剩一点未干的墨,空气中飘着松节油和墨香混合的味道,安静得让人心里发稳,像泡在温水里。
“沈砚辞,你修古籍的时候,是不是要特别小心啊?”夏曜阳放下碗,指着桌上一本摊开的旧书,“这个就是你昨天在修的吗?字好小啊,我都看不清。”
“嗯,明代的诗集,纸页脆化了,要先做加固处理。”沈砚辞拿起一支细小的毛笔,蘸了一点透明的浆糊,轻轻涂在纸页边缘,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羽毛,“力度要控制好,太轻粘不牢,太重会把纸戳破。”
夏曜阳凑过去,屏住呼吸看着他的动作。沈砚辞的手指很稳,笔尖在纸页上移动时,几乎没有晃动,阳光落在他的指尖,连细小的绒毛都看得清楚。夏曜阳看着看着,突然觉得心跳有点快——不是因为好奇,而是因为沈砚辞专注的样子,太好看了。他的睫毛很长,垂着眼的时候,像蝶翼停在眼睑上,平时没什么表情的脸,此刻因为专注,多了一点柔和的轮廓,连带着周围的墨香,都好像变得暖了。
“哇,好了!”夏曜阳忍不住小声惊叹,“刚才还卷起来的纸页,现在平平整整的!沈砚辞,你也太厉害了吧!这要是让我来,肯定把纸戳破了。”
沈砚辞放下笔,抬头看向他,正好对上他亮晶晶的眼睛。夏曜阳的眼睛很圆,像含着星星,里面清清楚楚地映着自己的影子——那是一种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崇拜,让沈砚辞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连忙移开目光,拿起旁边的抹布擦了擦指尖:“很基础的步骤,练多了就会了。”
“基础也很厉害啊!”夏曜阳没察觉他的异样,还在兴奋地说,“我画画的时候,要是线条画歪了,还能改改,你这个要是错了,就没法补救了吧?太考验耐心了!”
沈砚辞“嗯”了一声,起身收拾碗筷:“吃完了?我去洗。”
“我来我来!”夏曜阳连忙抢过碗,碗沿还沾着点粥渍,“你煮的粥,我来洗碗!不然太不好意思了。”他端着碗跑进厨房,水龙头打开的声音很快传来,还夹杂着他小声哼歌的调子——是首很老的民谣,“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调子轻快,和厨房里的水声混在一起,像一首温暖的小曲子,绕在沈砚辞的心头。
沈砚辞走到玄关,拿起那张槐安巷晨景的画纸。画纸上的晨光被勾勒得很暖,连“砚知堂”木门上的木纹都清晰可见。他想起刚才夏曜阳凑在身边的样子,温热的呼吸落在他的手臂上,像夏天的风,轻轻拂过,带着点橘子味的甜,还有颜料的清香。
厨房的水龙头关了,夏曜阳端着洗干净的碗走出来,脸上带着水珠,头发被水汽打湿,贴在额头上,像只刚洗完澡的小猫。“碗洗好啦!沈砚辞,谢谢你的早餐,我今天要去买文创店的货架,就不打扰你工作了!”
“嗯。”沈砚辞点头,看着他走到门口,又突然想起什么,叫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