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周予安的生活被强行塞进了一个名为“陆止安规则”的框架里。
他再也不敢熬夜打游戏。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恐惧。那天之后,陆止安要求他每晚十一点前,必须通过实验室的内部通讯软件发送一条消息:“已回宿舍。” 没有多余的字,只是一个简单的报备。如果超过十一点零五分没有发送,陆止安的询问消息会准时抵达,只有两个字:“位置?”
周予安试过一次,故意拖到十一点十分。陆止安的消息立刻追来,紧接着,他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陆止安”的名字。他心惊胆战地接起,电话那头是冰冷的沉默,持续了足足十秒,然后挂断。第二天早上八点,他准时出现在实验室时,陆止安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他走过身边时,用戒尺轻轻敲了敲他的桌面。那清脆的响声,让周予安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他也不敢再随便翘课。因为陆止安不知用什么方法,拿到了他的课程表。每节课下课后,他会收到陆止安的消息,有时是询问课堂重点,有时是直接丢给他一道相关的思考题,要求在下节课前回复。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安装了GPS和监控探头的犯人,毫无**和自由可言。
学习计划被修改了三次,才勉强达到陆止安“逻辑清晰、目标明确、可量化”的标准。现在,他的每一天,从早上六点半起床晨跑(陆止安要求必须用运动软件记录轨迹并截图发给他),到晚上十点半熄灯睡觉,几乎每一分钟都被安排了任务。代码练习、课程复习、论文阅读……密密麻麻,精确到令人窒息。
这天下午,周予安正在攻克陆止安布置的一道极具挑战性的算法题。他全身贯注,额头渗出细汗,已经持续思考了两个多小时,终于摸到了一点门道。就在他灵感迸发,准备一鼓作气时,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他这才想起,自己为了节省时间,中午只随便啃了个面包。
他揉了揉饿得发慌的胃,打算再坚持一会儿,把核心思路写出来再去吃饭。然而,就在他重新聚焦到屏幕时,一杯温热的牛奶和一份三明治被放在了他的手边。
周予安愕然抬头,看到陆止安没什么表情的脸。
“进食时间到了。”陆止安指了指墙上指向下午五点的时钟,“规则第三条,自我管理包括规律饮食。饥饿状态下工作效率下降37%,并且会损伤胃黏膜,属于不负责任的行为。”
周予安张了张嘴,想说自己不饿,或者想等会儿再吃,但对上陆止安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他把话咽了回去。他默默地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是他喜欢的金枪鱼口味。
他小口吃着,陆止安就站在他旁边,没有离开,目光落在他屏幕上未完成的代码上。
“思路偏了。”陆止安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你试图用动态规划优化,但这个问题的时间复杂度瓶颈不在这里。考虑一下贪心算法结合状态压缩。”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周予安眼前的迷雾。他猛地反应过来,自己确实钻了牛角尖!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有被点醒的豁然开朗,也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自己苦思冥想几个小时,对方一眼就看穿了症结。这种智商和境界上的碾压,比戒尺带来的疼痛更让他感到挫败。
“吃完继续。一小时内我要看到可运行的代码。”陆止安留下这句话,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周予安食不知味地吃完三明治,喝光牛奶。胃里得到了填充,但心里却更加沉重。陆止安的规则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牢牢罩住。它残酷,剥夺了他的懒散和放纵;但它又诡异地理性,甚至……带着一种扭曲的“关怀”?按时吃饭,保证睡眠,高效学习……这一切的出发点,似乎真的是在“优化”他,虽然手段专横得令人发指。
他重新看向屏幕,按照陆止安的提示调整思路。代码果然顺畅地运行了下去。
当他在规定时间内提交了代码后,陆止安只是扫了一眼运行结果,淡淡地说了句:“及格了。”
没有表扬,只是“及格”。但这已经是几天来,周予安从他这里听到的最接近肯定的话语。
晚上十点五十分,周予安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宿舍。走到门口时,他习惯性地停下,低声说了句:“师兄,我回去了。”
这是陆止安的新要求:离开实验室必须告知。
陆止安从代码中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注意到了他比前几天稍微整齐了些的衣着和不再那么浓重的黑眼圈。
“嗯。”他应了一声,算是回应。然后,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明天早上晨跑,截图里我要看到配速提升5%。你的心肺功能太差。”
周予安:“……” 他默默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夜风拂面。掌心的红肿已经消退,只留下淡淡的痕迹。但另一种更深的烙印,似乎正随着陆止安事无巨细的规训,一点点刻进他的日常里。
他感到窒息,被控制得喘不过气。但与此同时,一种久违的、名为“秩序”的东西,正在他混乱已久的世界里,野蛮地扎根生长。这种矛盾的感觉,让他迷茫,也让他隐隐意识到,某些东西,可能真的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