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里只剩下服务器低沉的嗡鸣,和周予安无法控制的、急促的呼吸声。冰冷的空气刺激着他裸露皮肤上未褪的红疹,带来一阵阵战栗。陆止安递过来的那杯冰水,像是一种冷酷的施舍,暂时压下了喉咙的灼烧感,却让内心的恐惧更加清晰。
陆止安没有再逼近,他只是退回到工作台边,倚靠着,重新抱臂,那姿态像一位法官在审视证物。他的目光落在周予安依旧微微颤抖的手指上,然后是脖颈上那片刺目的红痕。
“你的身体反应,很有趣。”陆止安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却带着一种研究者的审视意味,“撒谎会引发急性应激反应,皮肤潮红,呼吸急促,甚至出现荨麻疹。这是一种罕见的条件反射,还是……心因性的躯体化障碍?”
周予安猛地咬住下唇,屈辱感像藤蔓一样绞紧了他的心脏。他最深的伤疤,最想隐藏的弱点,就这样被对方用学术讨论般冷静的语气剖析着。
“这不关你的事!”他试图用愤怒掩盖脆弱,声音却依旧发虚。
“不关我的事?”陆止安微微挑眉,从旁边拿起一份打印好的成绩单和出勤记录,“周予安,大一上学期,平均绩点1.9,三门挂科,夜不归宿记录十八次。按照校规,本学期若再有任何一门不及格,或严重违纪,你将收到退学预警通知书。”
他每报出一个数据,周予安的脸色就白一分。这些冰冷的数字像鞭子,抽打着他试图逃避的现实。
“你曾经是信息学竞赛的省一等奖得主,保送进来的天才。”陆止安放下纸张,目光锐利地看向他,“告诉我,把一个有潜力的CPU超频到快要烧毁,是关我的事,还是不关我的事?”
周予安哑口无言。他颓然地低下头,所有的反抗都像是打在棉花上。在这个男人面前,他无所遁形。
“看来,你需要一套更严格的散热系统。”陆止安站直身体,走到一个上锁的柜子前,用钥匙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个深色的长条木盒。
周予安的心跳骤然加速,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陆止安打开木盒,里面静静躺着一把深色木戒尺,光滑锃亮,透着冷硬的质感。他拿起戒尺,在空中轻轻挥动了一下,带起一道细微的风声。
“跪下。”
两个字,清晰,冰冷,不容置疑。
周予安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止安。屈辱和恐惧让他浑身僵硬。“……凭什么?”
“凭你刚才在演示厅的公开撒谎,损害了项目小组和学院的声誉。凭你过去一学期对学业的极度不负责任。更凭你,”陆止安用戒尺轻轻点了一下周予安依旧泛红的手臂皮肤,“试图用这种拙劣的方式逃避问题。”
“现在,跪下。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那目光中的压迫感几乎化为实质。周予安双腿发软,几乎是凭借着本能,踉跄着,面朝工作台,屈膝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上。膝盖接触地面的瞬间,巨大的羞耻感几乎将他淹没。
“手。”
周予安颤抖着伸出右手。
“双手。平伸,掌心向上。”
他依言照做,闭上眼睛,不敢去看那即将落下的戒尺。视觉的剥夺让其他感官更加敏锐——他能听到陆止安走近的脚步声,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类似雪松的冷冽气息。
“第一下,罚你学术不端,隐瞒重大错误。”陆止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话音刚落,戒尺带着风声,精准地抽打在并拢的掌心。
“啪!”
一声清脆的炸响在寂静的实验室里回荡。剧烈的疼痛瞬间窜遍全身,周予安闷哼一声,身体剧烈一颤,掌心像是被烙铁烫过,火辣辣地疼起来。他下意识地想缩回手,却被陆止安用戒尺轻轻压住。
“报数。”命令再次传来。
“……一。”周予安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耻辱。
“第二下,罚你当众撒谎,品行有亏。”
“啪!”
又是一下,落在相同的位置,疼痛叠加,掌心迅速红肿起来。
“二……”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
“第三下,罚你荒废天赋,自甘堕落。”
“啪!”
“三……呜……”他再也忍不住,抽泣起来。从小到大,他从未受过这样的责打,更何况是以如此屈辱的姿势。
陆止安停下了。他没有继续,而是看着跪在地上,缩着肩膀哭泣的少年。戒尺带来的红肿在白皙的掌心上格外刺眼。
过了一会儿,等周予安的抽泣声稍微平复,陆止安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冰冷:
“知道为什么打你吗?”
周予安哽咽着,说不出话。
“不是因为你的代码有BUG,天才也会犯错。”陆止安用戒尺抬起他的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是因为你的不诚实,和你的逃避。代码崩溃可以修复,人格的崩溃,很难挽回。”
他放下戒尺,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一管药膏。然后,他做了一件让周予安完全意想不到的事——他也在他面前单膝蹲了下来,与他平视。
这个动作,莫名地减轻了一些周予安心里的恐惧。
陆止安拉过周予安红肿的手,动作算不上温柔,却异常仔细地为他涂抹着冰凉的药膏。药膏缓解了灼痛感,但刚才挨打的感觉依旧鲜明。
“记住今天的疼。”陆止安一边涂药,一边说,声音很近,“以后,如果再对我说谎,或者试图用撒谎逃避问题,惩罚会比今天重十倍。”
他涂完药,看着周予安哭得通红的眼睛和鼻尖,那双凌厉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情绪。
“周予安,”他叫他的名字,第一次不带姓,带着一种奇特的重量,“从今天起,我会盯着你。”
“在我这里,诚实是你唯一的通行证。把你的小聪明和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把戏都收起来。你只需要做到两个字:听话。”
说完,他站起身,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
“现在,回去把你那个BUG修好。明天早上八点,我要在实验室看到可以正常运行的程序。还有,把你这学期的学习计划详细列出来,一并交给我。”
周予安还跪坐在地上,掌心残留着疼痛和药膏的冰凉,耳边回响着那句“我会盯着你”和“听话”。巨大的屈辱感依旧存在,但奇怪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溺水之人抓到浮木般的微弱安全感,竟然也从心底滋生出来。
他挣扎着爬起来,不敢看陆止安,低着头,哑着嗓子应了一声:“……是。”
然后,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间让他经历冰火两重天的实验室。
门在身后关上。周予安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自己依旧红肿的掌心,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陆止安……他到底是一个恶魔,还是一个……以残酷方式出现的,拯救者?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的人生轨迹,从这一刻起,已经被强行扭转。而规则的烙印,已经深深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