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季挽注视下,宋淮之入座。
他坐姿随意,左手搭沙发扶手上把玩手机,一双长腿无处可伸,翘起了二郎腿。
气派,往这一坐比她还像顾客。
季挽不确定宋淮之有没有认出来她,回想刚才的反应,应该是没有。
两人沉默着,宋淮之注意力全在手机上,内心在作祟的人是她。
【分手应该体面谁都不要说抱歉】
【何来亏欠我敢给就敢心碎】
【镜头前面是从前的我们】
……
大厅音乐放得实在应景,前有年轻不懂爱,后有体面,一首体面,让本就诡异难以进行的时间,更加延缓了流速。
虽然说她跟宋淮之分手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但因为当时她是一声不响的离开,八年后乍然面对宋淮之也不可能保持平常心态。
嗯……她是个渣女,是她先把人抛下了。
季挽一双眼睛率先打破无法言说的僵局,灰溜溜的到处乱转。
抬眼,看见划分桌次横列的网栏,上面自吊着一只粽色布偶熊;右转,透过格子网栏,一对热烈中接吻的情侣;左转,她瞥到宋淮之散漫坐姿下,向她抛出橄榄枝的海军蓝白花纹丝巾。
一秒两秒三秒……这海军蓝白花纹越看越熟悉,季挽拿起来,大脑搜索片刻后想起来了。她也有条一模一的,在她发布的网络视频里出镜率格外高,Sauvage茹伊印花MITZAH丝巾。
没等她放下,一只极具骨感的手抽走了丝巾尾端,右手中指佩戴的银素圈戒指闯入她视线。
“你这么做是不是太僭越了。”这人冷冷说。
季挽心嘎巴僵了一下,她怎么能忘了宋淮之没有认出来她!
“僭越吗?”季挽故作镇静,把刚才因低头散开的碎发重新别在耳后,“我倒觉得还行,是你太敏感了。”
“敏感吗?”宋淮之盯着她哂笑出声:“在我们那,陌生男女之间可不会这样。”
陌生男女之间可不会这样?
他这话的意思是他认出来她了?
季挽快速扫了眼宋淮之,存有侥幸心理幻想应该没有,或许只是形容一下他和她之间素不相识的关系。
“时代在进步,年轻人思想不要太老化。”
季挽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五分钟过去林以棠还没回来,她编辑了条信息发过去。
很快,林以棠回了信息:【碰见了位老熟人,估计得聊一会儿,帅哥来估计是为了询问是否对野火CLUB后续服务满意程度,你帮我应付应付。】
【你知道,我这人藏不住事,面对你同学,我很有可能说漏嘴。】
刚才两人聊天的时候,季挽问林以棠为什么会招来宋淮之的格外注意,林以棠说她入店的时候野火CLUB刚对外开业,因为人多的缘故,服务员忽略了她,等了一个多小时才注意到,怕林以棠把这事发布到网络上对野火CLUB影响不好,作为三楼门面担当兼投股人的宋淮之亲自下场服务。
季挽摁灭手机,垂眸扫向宋淮之,察觉到某人视线的宋淮之移动目光,两人视线在空中碰撞。
他眼神里带着股阴鸷和清冷……嗯,刚才还没有来着。
鬼使神差的,季挽莫名道了句:“我很满意你的服务。”
嗯?
嗯!
她刚才说了什么?
她刚才说我很满意你的服务!
好样的季挽,这话你是怎么不经过大脑说出来的。
她闭眼侧过头,不敢直视宋淮之的眼睛,但一味的逃避换不来任何结果,鼓足勇气后,季挽睁眼,扭头直对上宋淮之。
他好像在特意等待她的回应,肉眼可见的挑了挑眉,轻蔑问道:“满意我的服务?”
他看着她,季挽莫名的一阵慌乱,外界所有的声音在此刻仿佛被屏蔽,她看见的和听见的,只有宋淮之和她心脏的跳动。
靠!
没人告诉她这男人的花期这么长啊!
季挽欲哭无泪,狗改不了吃屎,本性难移。临到阵前,她是怎么还有心思欣赏起宋淮之颜值的……
在她内心戏一出比一出足的时候,宋淮之悠悠出声:“想搭讪我,你得先排队。”
嗯?
啊!
这话竟然是从宋淮之嘴里说出来的!
言外之意是我现在有女朋友,你要想追我,你得先排队,等我分手以后再来。
纵使她现在拿着的是相见不相识的剧本,季挽目光再次落到那枚戒指上,忍不住问道:“你不应该为你女朋友洁身自好吗。”
这话一出她瞬间后悔了,她又不是真的要搭讪他跟他有以后,多管闲事干什么。
“女朋友?”
宋淮之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季挽落在他手上的目光时才明白。他垂眸,晦暗不明的眸光落在戒指上,仅仅一瞬,他掀起眼皮,唇角微勾,明晃晃的逗弄。
“现任还是前任?”
“季挽,别装了。”
这两句话杀得季挽猝不及防,这人早他妈认出来她了,真是辛苦他陪她演戏了。
两个人装的好好的,为什么非要戳破呢,前任见面是很体面的事吗?
季挽干笑两声,“谁有你装啊,宋淮之。”
“彼此。”宋淮之谦虚回应。
呵,彼此。
戳也戳破了,装也不装了。
抛开前任这层关系不谈,他俩还有老同学关系,季挽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既然一开始就认出我来了,为什么没及时表明,还有你不好好在南方待着来梧城做什么。”
汝城距离梧城一千一百多公里,论发展,汝城周边城市经济水平不比梧城差。
本以为会有什么惊天大爆料或者值得吃瓜的恋爱经历,结果,宋淮之瞥了她一眼,淡淡说:“身为前任,你好像没义务管我。”
——
“季挽你实话告诉我,宋淮之到底是你什么人。”
跟熟人叙旧回来的林以棠刚入座就发现了季挽的不对劲,把人拽进包厢关上门,连问加晃的开始了询问。
“你说你俩充其量是个同学,抛开同学关系连朋友也不是,既然关系这么浅薄,为什么连最基本的见面都这么坎坷。”
“还有,我发现你看宋淮之的眼神,算不上无关紧要。”
在林以棠一系列的追问下,季挽无奈道出真相:“我跟他之前谈过。”
林以棠一副被我猜中了的表情,“怪不得,那宋淮之来梧城是为了找你复合?”
“你在开什么玩笑,他来梧城怎么会是为了找我复合,而且他也要为自己打拼出一个未来好不好。”
和宋淮之的重逢是她始料未及的突然,当初离开宋淮之后她不是没有设想过和他重逢的画面,可想法再美好,现实总是残酷。
离开南方后,季挽甚至没有地落梧城机场,而是直接飞去了美国,待了六年才回来。
林以棠对当年事情了解不深,但隐约还是知道些,季挽在南方待了四年,这四年,有谣言说她在外谈了个男人。
“所以你俩真的没再续前缘的可能了吗。”
这个问题好炸裂,先不说她,人家宋淮之都已经有女朋友了。
季挽问:“林以棠,我叫什么名字。”
林以棠回道:“季挽。”
“我是谁?”
“季家小辈里最小的女孩。”
林以棠猛然回想起她自始至终忽略的一件事:季挽远在国外的未婚夫!
她这些年活得太潇洒,要颜有颜,要钱有钱,要家世有家世要地位有地位,正是因为表明上的无限风光,让她忽略了季挽远在国外,比她大六岁的未婚夫。
“我靠,你俩当初分开,不会就是因为家世不匹配吧。”林以棠震惊询问,“没想到小说电视剧里的情节竟然在你身上发生了。”
季挽不语。
思绪回转至她八年前离开汝城的前一夜——
“离开汝城,季家不会干涉宋淮之养父家的任何生意,不离开汝城,季家的手段,阿挽你清楚。”
男人声音不算严厉,落在季挽耳畔却是无比沉甸,无比熟悉的大哥,此刻能逼得她走投无路。
她不想离开汝城,不想舍弃这里的一切,可她要是不离开,迎接宋淮之和养父家的,只有被季氏阻断来路,破产的结局。
这两种选择,她都不想选。
季挽抹了把泪,抬眼对上相差二十岁西装革履,不知道又从哪个城市连夜飞来的表哥目光,“大哥,我不想走,我也不想他们遭受无端伤害。”
“无端伤害?”表哥反问:“阿挽,如果不是你擅自逃离梧城来到这里,他们会遭受无端伤害吗?是因为你的缘故,为他们带来了伤害。”
季挽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因为她吗?是也不是。她逃离梧城,只是不想和一个比自己大六岁的男人,在她十八岁成人礼那天举行订婚仪式。
如果季家没有强制性要求她和那个男人订婚,那她也不会来到汝城,可世上没有如果。
季家强加给她的,她不想要,可季家带给她的一切,她全然享受了,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两全其美的事。
“阿挽,享受了季家带来的一切,就要承受季家带来的种种。”
当晚,一架私人飞机在汝城上空起飞,历经十六小时落地美国纽约。
比她先一步到达曼哈顿的,是大雪纷飞的初雪。
—
手机来电铃声打断季挽回忆,她回过神,看清来电人姓名后面色闪过一瞬失色。
是她远在美国的未婚夫。
季挽缓了缓情绪,轻划屏幕接通来电,她没来得及说话,手机那头的人率先出声:“阿挽,我在野火CLUB楼下。”
林以棠眼睛都瞪大了,一直等到电话挂断才敢出声:“他怎么突然回来了!”
季挽摊手,“不知道。”
话音刚落,包厢门外传来叩门声,“季小姐,楼下盛先生找你。”
林以棠面色又是一阵变化,楼下现任,门外前任,她拍了拍季挽肩膀,留下一句保重,打开门的瞬间和宋淮之擦肩而过。
门开了又关,带起一阵暖风,宋淮之抵着门,“楼下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