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那个自我攻略的反派 第20章 微妙

骨舟猛然一震，前方出现一片稳定的白光。甬道出口到了。

谢无妄收敛心神，操控骨舟，缓缓驶出。

眼前再次豁然开朗，但景象已与碧落海外环截然不同。

他们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由液态光影构成的穹顶之下。上方是流动的、变幻着七彩极光的天空，下方则是深不见底的、同样流淌着瑰丽光带的幽暗海水。

而这海天之间，悬浮着无数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岛屿”——有些是真正的礁石，有些是凝结的灵气结晶，有些甚至是半透明的、如同水母般的巨大生物遗骸。无数光带在这些悬浮物之间蜿蜒流淌，交织成一张梦幻迷离又危机四伏的巨网。

幻光海渊，到了。

空气中灵气的浓度和狂乱程度再次攀升，同时弥漫着一股强烈的、令人神魂悸动的蜃气，仿佛有无数的低语和幻影在周围蠢蠢欲动。

谢无妄将骨舟停靠在一块相对稳固的黑色礁石平台上。他率先下船，脚步依旧有些虚浮，但比之前好了许多。

沈知意强打精神，跟着下来，脚下一软，险些摔倒。

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那手冰凉，却有力。

沈知意愕然抬头，对上谢无妄深不见底的黑眸。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很快松开了手，仿佛只是随手为之。

“此地蜃气极重，易生幻象。紧守灵台，跟紧我。”他声音平淡地交代，目光却在她依旧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若有不妥，即刻告知。”

“是。”沈知意低声道，心中却因他方才那一扶，泛起一丝极细微的波澜。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并非因为试探或命令，而做出的……近乎本能的举动？

谢无妄已转身，开始观察四周，辨认方向。他手中拿着那枚血色玉简，其上投射出一幅更加精细的局部地图，标注着幻光海渊内部的几个可能区域。

“海月蜃晶喜聚灵汇蜃之地，最可能在这几处。”他指着地图上的三个光点，“我们先去最近的流光回廊探查。”

沈知意点头，默默跟在他身后半步。她服下一颗回气丹，同时竭力运转幽玄诀，抵抗着无孔不入的蜃气侵袭。灵觉感知在这里变得异常活跃，但也更加耗费心神，她能“感觉”到周围光影中隐藏的无数躁动意识和空间褶皱。

两人一前一后，在悬浮的礁石和光带间谨慎穿行。谢无妄似乎对这里并不完全陌生，总能提前避开一些明显不稳定的光影漩涡或隐藏着危险气息的悬浮物。

行至一处由数根巨大水晶柱构成的天然廊桥时，异变突生。

廊桥下方的幽暗海水中，毫无征兆地窜出数十条半透明、散发着七彩磷光的触手，速度快如闪电，朝着两人缠绕而来！同时，周围的蜃气剧烈翻腾，幻化出无数狰狞鬼影和诱惑仙音，疯狂冲击着他们的识海！

“是幻光乌贼！闭眼！封听！”谢无妄厉喝一声，斩妄剑瞬间出鞘，漆黑的剑光划出圆弧，将最先袭来的几条触手斩断！

沈知意立刻照做，但那些幻象和魔音仿佛能直接作用于灵魂，即便封闭了感官，依旧在脑海中翻腾。

更麻烦的是，斩断的触手喷溅出的七彩液体，沾染到水晶廊桥上，竟让廊桥的结构开始变得模糊、扭曲，仿佛要融入周围的光影之中！

脚下立足之地开始不稳！而更多的触手正从四面八方涌来！

谢无妄剑光纵横，护住两人周身，但明显有些吃力。他伤势未愈，又需分神抵御蜃气幻象，剑势不如往日凌厉。

一条格外粗壮的触手趁隙钻入剑网，直取沈知意后心！

沈知意灵觉感知疯狂预警，她猛地向旁扑倒，触手擦着她的后背掠过，带起的罡风将她掀得一个趔趄，向扭曲的廊桥边缘滑去！

“沈知意！”谢无妄低吼一声，竟不顾自身防御，强行扭身，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猛地拉回！

与此同时，数条触手重重抽打在他来不及回防的后背上。

“噗——”谢无妄身形剧震，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惨金。但他抓着沈知意的手，却丝毫未松，反而握得更紧，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

他眼中血丝蔓延，猛地回头，斩妄剑爆发出惊天杀意，一道比之前凝练数倍的漆黑剑芒呈扇形横扫而出！

嗤嗤嗤嗤——！

剑芒过处，触手尽断，七彩液体如雨喷洒。那隐藏在幽暗海水中的巨大乌贼本体，发出一声痛苦尖锐的嘶鸣，迅速缩回了深海。

危机暂解。

谢无妄剧烈地喘息着，背心处的袍子已然破裂，露出几道深可见骨、泛着七彩毒光的伤口。鲜血汩汩涌出，混合着那诡异的毒液。

“尊上！”沈知意惊魂未定，看到他背上伤口，心脏狠狠一抽。她想查看，却被他周身凌厉未散的剑意和煞气逼得无法靠近。

谢无妄缓缓直起身，松开了她的手腕。那手腕上已留下一圈清晰的红痕，甚至有些发青。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她腕上的痕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取出一瓶丹药，看也不看地倒出几颗吞下，又拿出一张符纸，反手拍在自己背上伤口处。

符纸生效，暂时止住了血，但毒光未消。

“走。”他声音沙哑，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依旧不容置疑。他率先向前走去，步伐有些踉跄，但脊背挺得笔直。

沈知意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那圈刺目的红痕。那里还残留着他指尖的冰冷，和那一瞬间，仿佛要捏碎一切危险、将她牢牢攥住的……力度。

不是因为她是替身，不是因为她是所有物。

那一瞬间，他喊的是“沈知意”。

他扑过来抓住她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是什么？是愤怒？是后怕？

心口某个地方，忽然被那圈红痕烫了一下。

她抿了抿唇，快步跟了上去，这一次，离他更近了一些。

幻光海渊的光影，流淌过两人沉默而紧绷的身影。

有些东西，在生死边缘，悄然改变了质地。

短暂的沉默笼罩着两人。幻光乌贼退去后的流光回廊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只有七彩光带无声流淌，映照着谢无妄略显踉跄的背影和沈知意腕上那圈刺目的红痕。

空气中蜃气更浓，带着甜腻的腥气，混杂着谢无妄伤口散发的淡淡血腥与七彩毒液的异香。周围悬浮的水晶柱折射着迷离光影，仿佛无数只窥视的眼睛。

“尊上，你的伤……”沈知意打破沉默，声音里是压不住的担忧。

“无碍。”谢无妄头也没回，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他服下的丹药和那张寒冰符似乎暂时压制了毒素和伤势，但沈知意能看出他步履间的虚浮和微微急促的呼吸。

他没说接下来怎么办，只是凭着某种本能或记忆，继续朝着流光回廊深处走去。方向与血色玉简上标注的第一个“海月蜃晶”可能点一致。

沈知意不再多问，只是更加警惕地观察四周，将灵觉感知催发到极限。中级感知让她对能量流动和恶意窥伺的捕捉敏锐了许多。

她能听到光影中那些窃窃私语般的低阶幻象呢喃，能看到一些潜藏在光带阴影里、形态模糊的掠食者气息。她小心地避开那些不稳定的能量节点和过于浓稠的蜃气团。

两人一前一后，在光怪陆离的廊桥与悬浮平台间穿行。谢无妄走在前，成了最显眼的靶子，但他周身未散的凌厉剑意和斩妄剑的煞气，让大多数低阶幻兽和邪物不敢轻易靠近。

走过一段尤其狭窄、两侧皆是深不见底幽暗海水的悬浮石梁时，谢无妄脚下忽然一滑——一块被七彩毒液腐蚀过的石头松动了。他身体失衡，向一侧歪倒！

沈知意一直紧跟在他侧后方不到两步的距离，见状几乎是本能地扑上前，一把抱住他的腰，用尽全力将他往回带！

“小心！”

两人重重撞在另一侧相对稳固的晶柱上。谢无妄闷哼一声，后背伤口似乎被撞到，但他反应极快，反手撑住晶柱，稳住了两人身形。

沈知意却因为反冲力，额头磕在他肩胛骨上，一阵眼冒金星。她仍紧紧抱着他的腰，隔着衣物能感觉到他紧绷的肌肉和偏低的体温，还有……后背伤口处微微的濡湿。

“放手。”头顶传来谢无妄压抑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沈知意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触电般松手，后退一步，脸颊有些发烫，不知是窘迫还是别的。“对、对不起……我……”

谢无妄转过身，面对着她。他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深黑的眸子在流转的光影下显得格外幽邃。他的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额头，又滑向她仍残留着指痕的手腕，最后定格在她有些躲闪的眼睛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了她片刻，然后伸手，用指尖极轻地拂过她额头上磕红的那一小块。

指尖冰凉，动作却带着一种生涩的……轻柔？

沈知意浑身一僵，连呼吸都屏住了。

“跟紧。”他收回手，仿佛刚才那一下只是她的错觉，转身继续前行，只是脚步似乎放缓了些许。

沈知意摸了摸额头被拂过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冰凉的触感。心口那奇怪的悸动又出现了，比之前更清晰。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沉默。不再是之前那种充满试探和戒备的静默，而是掺杂了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蜃气幻象，开始真正发力了。

“紧守心神，所见所闻，皆为虚妄。”谢无妄的声音再次传来，比之前更加凝重，“此地蜃气已能侵蚀金丹神识，勿要被其牵动情绪。”

沈知意点头，全力运转幽玄诀，固守灵台。但那些幻象太真实了，尤其是当她看到谢无妄背对着她，声音温柔地唤着清沅，并将一枚流光溢彩的玉佩递给一个白衣朦胧的身影时，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刺痛了一下。

她知道是假的。可那刺痛，是真的。

就在她心神微微动荡的刹那，前方引路的谢无妄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原地，背脊僵硬，握剑的手，指节捏得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