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先前琳姐所说,洛特岛还是有太阳的时候更多。
环岛骑行活动正式开始的那天,时月西和林风谚终于又碰面。
其他参与双人项目的游客大多是朋友和情侣,每个人都对接下来的活动很期待,每一位看起来都兴致勃勃。
时月西左右看了看,似乎只有他和林风谚在沉默。
自上次林风谚找上门邀请时月西参与活动,时月西沉默很久最终还是同意了之后,两人一直没有再见过。
那时他们隔着门框相对无言,耳边只有从时月西身后房间的窗那边传来的雨声。
雨不大,再加上窗户有隔音效果,雨滴拍打在窗棂以及墙壁上的声音十分细微,细微得几乎可以忽略。
如此微弱的雨声,成为阔别已久的两人间无声的心跳。
林风谚像是知道时月西一定会同意似的,就这么等在门外等他答复,完全没有“沉默就是变相拒绝”的社交意识。
当然,他的想法是正确的。
时月西确实无法拒绝。
这两天里他也不是没有后悔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该用哪种情绪来面对林风谚、面对这场比赛。
直到现在他也没想好。琳姐和他说,这不是比赛,没有输赢一说,就算报了名不参与,在最后结算阶段也依旧有参与奖可以拿,但对时月西来说,这确确实实是一场较量。
就像一些人偶尔会幻想的那样,在自己光鲜亮丽的时候遇到落魄的前任或讨厌的人,让对方发出“哇,没了我/这么多年没见你居然过得这么好”的声音,以此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时月西自然也有这种虚荣心,虽然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来到洛特岛的目的,但这种事怎么也不能让当事人知道。
他要把林风谚比下去,让林风谚知道他早就不在乎他了。
即使他并不清楚他为什么要营造出已经不在乎林风谚的这个假象,但大家都这样,他不这样做反而会有点奇怪。
“请各位参赛者到那边的补给站领取地图和一些补给,活动很快就要开始啦!”一个活动志愿者拿着喇叭在一旁喊话,“主要是一些水、食物、GPS定位和临时急救包,急救包里有……”
“我去。”留下简短的两字后,林风谚走向那个志愿者指向的补给站。
时月西看着他的背影,不自觉有一瞬出神。
“嘿!你小子在这啊!”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时月西回头,发现是来凑热闹的琳姐。
“哦呦,好多人哦。”琳姐说着,塞给他一个拍立得,“喏,拿着。路上慢慢骑,多拍点照片,带回去收藏起来。”
时月西看了看手里的拍立得相机,笑了笑说:“我以后又不是不来了。”
琳姐微微睁大眼睛:“还来啊?我都烦你了。”
“……”时月西沉默了一下,“那真是不好意思,下次来我避着你点儿。”
琳姐哈哈笑起来,抬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怎么我说什么你信什么?傻孩子,我才不烦你呢,你比我儿子听话多了。”
时月西没有说话,这时林风谚带着东西回来了。
领完东西就可以出发,没准备好的话也可以等等。
不过两人都没有什么需要等等的情况,于是便决定直接出发,早骑完早休息。
这次活动的双人自行车不是时月西认知中那种两个座椅一前一后的,而是左右并列的。
车子的顶部还有遮阳棚,甚至座椅也是连在一起的长长的一个,除了依旧只能靠人力行驶以外,打眼望过去根本分不清这双人自行车和三轮车的区别。
时月西默默在心里吐槽,打开地图看了一眼路线。
一旁的林风谚也凑了过来,他扫了眼地图,轻哼一声:“这么远,你行吗?”
时月西瞥了他一眼,坦然道:“我不行。”
“……”
时月西收好地图,上车坐在了右边的位置,继续道:“所以你加油吧,我会一动不动把表现的机会都让给你的,麻烦了。”
“…………”
林风谚无语了两秒,但又不知道该怎么怼回去。
这人总是这样,用礼貌的语气态度说出不礼貌的话。
说出的话让人想回怼,但温和友善的态度又弥补了那些不太中听的话的意味,别人回嘴不是不回嘴也不是。
林风谚深呼吸两下,最后决定使用万能的沉默战术,上车坐在了左边的空位。
该说不说时月西是会挑座位的,从起点到终点,他所在的右边的位置一直处于外围,几乎全程都可以看到沙滩和海。
雨天时海和天一样是灰色,晴天时海和天一样是蓝色。
海面与天空的交界线依旧不甚清晰,但海面波光粼粼,至少可以借此来判断自己看到的是海还是天。
“慢一点吧。”时月西说,“等等落日。”
林风谚本来就没为了速度死命蹬,闻言直接停了下来:“我还以为我是时速八十公里超速了,你怕我被交警抓住呢。”
“这条路上没有交警。”时月西直起上半身,将拍立得的镜头对准了一侧的海滩,继续说,“你也做不到时速八十公里。”
“……”
靠。
林风谚极度不满,皱着眉转头看向时月西,开口呛他以前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他露出的耳朵上。
他换了耳钉,没有链条,只是两个普普通通的,没有其它装饰物的,最常见的那种银色的耳钉。
在时月西拍完照片将头转回来以前,林风谚收回了视线。
他想,果然还是带链条那种漂亮的耳钉适合他。
时月西低着头等了片刻,一张照片缓缓地从相纸弹出槽里冒了出来。
他拿出那张尚未显影的相片,抬头又看向一侧的海滩。
前几天他和林风谚重逢就是在那里,沙滩上已经没有了篝火堆和小彩灯,时月西也突然想起了那天他捡的贝壳。
放哪里了?
他皱眉想了一下,他那时将小贝壳放进口袋里了,后面没有拿出来过。
嗯……等结束了回去找找吧。
这时他手里的照片上已经出现了他刚刚拍下的画面。
没有过曝,也没有虚影重影什么的。
从各方面来说,这都是一张不错的照片。
时月西从前面的车篮里拿出补给包,将照片塞进夹层里,道:“我们接着走吧。”
出发前琳姐特地给拍立得挂了个绳,为的就是在不拍照的时候他可以将相机挂在脖子上,很方便。
林风谚也没说要看看照片,握住车把准备继续向前。
接下来两人依旧一路无言,他们慢慢悠悠地行驶在海边的小路上。
不少其他参加活动的游客从他们身边路过,带起一阵风后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
时月西有些心不在焉,想着方向有林风谚把控,便侧头看着海面上不住跃动的浮光,沉默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活动全天开放,换句话说就是,什么时间都可以出发。
两人挑的时间是下午四点,一天中气温开始慢慢下降的时间段,也是一个百分百可以看到落日的时间。
人们对须臾的事物总是有格外深厚的期待,想来或许正是因为只有须臾,所以人们才可以毫无负担地将自身愿望投射在这些没有未来的东西上。
时月西就是这样的人,他有想过这是为什么,最后他的思考结果是,因为他清楚地知晓这些须臾事物的命运。
蜡烛最后会熄灭,流星最后会坠毁。
落日更不用说,顾名思义,即将落下的太阳。
它们都有十分明确的终点,或者换句话说,它们是可以给人带来安全感的,因为有清晰的结局,不用去猜它们的未来。
当时时月西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正在上班的林风谚,林风谚没太理解,捕捉到他话里“蛋糕蜡烛”的关键词,以为他是想吃蛋糕了,说:“我下班给你带个蛋糕回家吧,你想吃什么口味的?”
时月西也没理解他为什么突然说蛋糕,但还是疑惑地回复了一句:草莓吧。
之后这件事就翻篇了。
现在想起来,那天时月西其实并不想吃蛋糕。
不过那个结论倒是跟了他很久,直到现在他也依旧喜欢有既定结局的事物,就连看电影小说电视剧什么的都要先去搜搜评价,看看剧透。
……所以,此刻车突然掉链子这一点让他非常难受。
两人一蹲一站,全都沉默着。
林风谚拨弄着掉出来的车链子尝试复原,但在修车这块儿他实在不是什么能手,试了好几次都摸不清门道。
时月西拎着补给包站在一旁,双手握拳,最后还是发出了半途而废的声音:“要不今天就算了吧,明天再来。”
林风谚依旧在研究车链子,没有看他,说:“怎么就算了?修好了接着骑呗,现在时间还早,不是说要看落日?”
“……”
时月西很想说,万一待会儿又掉链子怎么办。
以及都掉链子了,说明这车不太合格,万一又后面又刹车失灵,轮胎漏气,甚至头顶的遮阳棚掉下来怎么办?
这车外观像三轮车,但在构造上其实就像两辆连在一起的普通单车。
前面的轮子有两个,车把也是普通的自行车把,两个车把的刹车一侧控制前面的轮子,另一侧控制车把对应的后面的轮子。
掉链子的是时月西这一侧的车轮,在他意识到脚蹬子特别轻盈的时候他们在一段上坡路上,这时林风谚正在独自一人承受二人的重量吃力地骑车爬坡。
想到出发前时月西的话,在林风谚忍不住开口要和他说平路就算了但上坡你能不能出点力时,时月西率先开口证明了自己的清白:“我车链子好像掉了!”
后面就是两人在路边停了车,合力将车放倒,然后对着掉了的车链子双双沉默。
退堂鼓没打响,时月西有些惆怅地也蹲了下来,安静地看着林风谚研究那条车链子。
“妈妈,是隔壁的叔叔!”不远处突然响起一个小孩的声音,听到这话两人双双抬头看过去,时月西发现是住在他隔壁的那一家三口,他们也骑着一辆双人自行车。
……叔叔?是在叫他吗?
“死孩子,要叫哥哥。”小孩妈妈捂住他的嘴小声说了一句,随后抬头看向两人,“怎么啦?车坏了?”
她边说着边伸长脖子看了一眼,时月西站起来,道:“车链子掉了。”
“哎呦。”她拍拍小孩爸爸,“孩儿他爸,你去给他们修修。”
孩儿他爸叹了口气,蹬着车子停在了前面,随后下车走了过来:“我看看。”
林风谚站起来给他让位置,在一旁看他是怎么操作的。
时月西不太好奇这个,反正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他索性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拍立得对准了道路另一旁海上的灯塔。
老实说,他其实还是想打退堂鼓。
他无法预测接下来是不是还会发生什么,这次是正在上坡的时候掉链子,下次如果是在下坡的时候掉的话……
“哥哥,照片出来啦。”那小孩指着他手上的相机,时月西回过神来,抽出了那张相片。
小孩凑上来看了一眼,撇撇嘴说:“黑的,什么都没有。”
时月西笑了笑,蹲下和那小孩平视,扬了扬手里漆黑的相片解释道:“这个显影需要时间的,要一起等等看吗?”
小孩看看相片又看看他,最后点点头。
随后他神秘地凑到时月西耳边,用手掌挡住嘴巴,和他小声说:“哥哥,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时月西有些疑惑,点点头:“你说。”
“就是……”那小孩的声音更小了,他指指那边还在看他爸爸修车的林风谚,问,“你和那个哥哥是在谈恋爱吗?”
根据更新时间可知,某个人的存稿已经没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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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既定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