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之后,时月西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林风谚家里。
客厅里很整洁,那种单纯起装饰作用的摆件不是很多,但整体来说还是很协调的,就是简约得有些过了头。如果不是他认识林风谚的话,他都要以为这房子的主人是性冷淡了。
林风谚从玄关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道:“新的。”
时月西没说什么,换了鞋和他一起走了进去。
他想到几年前也是这样,那时候林风谚是租的房子,他第一次去的时候很震惊,问:“怎么什么东西都没有?!”
林风谚有点疑惑,道:“一室一厅一厨一卫,该有的电器和家具什么的都不缺,怎么就什么都没有了?”
听到这话时月西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想反驳却无从开口,只能说:“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好空啊……”
他从小住到大的房间门是没有锁的,随便一推就开。
但即便如此他也很喜欢往自己房间里添置些小玩意,他认为那些没什么用途的小东西可以增加人的幸福感。
虽然对那时的他来说,那些小东西能为他提供的幸福感很有限,积累一整天,临睡前那扇门一开就全部消散了。
所以那时在见识到林风谚空空如也的家后,时月西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从自己宿舍里带些莫名其妙的小玩意儿过来。
比如他用捡来的树叶做的标本画啦,垃圾箱外观的碗啦,转转轮子就能亮的自行车小夜灯啦……奇奇怪怪,应有尽有。
一个本不属于自己的地方从视觉上慢慢变得热闹起来,在林风谚对那个他不认为是他的家的地方产生归属感时,他才反应过来当初时月西说那里‘什么东西都没有’是什么意思。
后来他搬到了这里。这里完全属于他,他可以随意支配,无论是添置家具还是砸墙都不会有人管他。
但他发现他好像并不具备搜罗各种奇怪且不实用的小玩意儿的能力。分手时时月西确实留下了不少,可明明都是同样的东西,那些东西不管林风谚怎么摆都显得家里乱糟糟的。
索性他也就懒得弄了,能住就行。
虽然偶尔他也会梦到当初那个归属权不在他,但却处处充满生活痕迹,将他心里‘家’这个抽象概念具象化的出租屋。
这次时月西没对林风谚家发表什么意见,他将顺便带来的外套和伞放下,坐到沙发上一言不发。
林风谚给他倒了杯水,不远不近地坐到他旁边,说:“怎么样,你觉得我该买什么样的挂画?要不再去我卧室看看?”
时月西捧着那杯温水,道:“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买针线把客厅的窗帘缝上,永远都不要再拉开。你的墙这么白,太阳照上去的时候反射的光真的不会把眼睛晃瞎吗?”
林风谚摊手:“如你所见,我还没瞎。”
“那真是可惜了。”时月西喝了口水,然后才毫无波澜地补充了一句,“不好意思,我的意思是说,那真是太好了。”
“……”
林风谚克制住要和他拌嘴的冲动,从茶几上拿起遥控把窗帘拉上了。
窗帘遮光性很好,拉上后屋内变得十分昏暗。
林风谚把遥控丢回茶几上,说:“这样呢,眼睛脆弱的大少爷?”
时月西嗯一声:“还可以。现在去买针线吧。”
“……”
林风谚深呼吸一下,起身往卧室那边走。
卧室门开,十分亮眼的自然光从门口喷涌而出。
——时月西只想得到喷涌这个词。
直接照亮了刚拉好窗帘暗下来的客厅,不只是因为此刻日头正盛,还有阳台和主卧连在一起,光照面积很大的原因。
时月西放下水杯起身也走向卧室,走到门口停下了。
他没继续往里走,毕竟卧室是真正的私人领域,他不觉得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他可以随意出入林风谚的卧室。
……但其实也不是非要进去。
林风谚的卧室也很简单,一览无余。
衣柜,床,床头柜,电脑桌电脑椅,桌子下有个纸箱,墙上还有个放满书的书架,除此之外就没什么别的东西了。
时月西真的沉默了。
他不明白,这种房间究竟是怎么住下去的?要是他天天醒来看到的是这样的房间,他迟早会对承重柱动歪心思。
——指一头撞上去,并对外宣称要同归于尽。
见他站在门口不进来,林风谚道:“怎么?是我房间东西很多下不去脚吗?”
“是的。”时月西依旧站在门口没动,“你卧室里有大量空气正在挤压我的落脚空间,不好意思,我就不进去了。”
顿了顿,他还是忍不住问:“你是借住在这里?”
林风谚拉开电脑椅坐下,道:“不是,这就是我的房子。”
“……”时月西叹气,“那它跟着你还挺轻松的。”
林风谚没有说话,无言地看着桌子上的什么东西。
因为视角有限,时月西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他的视线又在林风谚的卧室里扫了一圈,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转身要重新回沙发上坐着的时候林风谚开口道:“进来,给你看个东西。”
命令的语气。
时月西不满,站着没动。
请他来帮忙,怎么是一副使唤人的语气?不进!
林风谚看了他一眼,见时月西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沉默地盯着他看,反应过来刚刚他说话的语气不太好。
他有些想笑,在开口温柔一点地说让他进来以前,时月西先一步走入房间内。
——他突然意识到,他现在没有能让林风谚温柔和他说话的身份。
林风谚挑了下眉,没多说什么,将桌子上的小相框递给向他走来的时月西。
时月西垂眸,那是一副树叶标本做的画,是只小猫。
他愣了愣,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画是他做的。
时月西记得好像他大二的秋天,他心情不好在学校里散步,走到人工湖附近,湖边的长椅上有只橘猫在上面睡觉。
他坐下来那猫也只是睁开眼看了看他,随后便毫无防备地继续睡觉。
时月西用树叶把它围住并盖了起来,随后戳戳它一起一伏的圆鼓鼓的肚子,说:“你被关进树叶大牢了,不许动。”
橘猫睁开眼,看他的表情像看神经病一样。
它抖抖身上的叶子,翘着尾巴走了。
那些树叶时月西带回了宿舍,将它们夹书里做成了标本,等后面和林风谚在一起之后他才把那些叶子做成标本画。
“还有这些。”林风谚说着从底下抽出来那个大纸箱,打开后里面放的是各种当初时月西留下的东西。大到两人一起拼好的几百块的拼图,小到一只时月西用草稿叠的千纸鹤……
离开时他没带走的东西,都被林风谚妥善保管了起来。
人类总是擅长将记忆寄宿在某件物品上,此刻看着这一箱的东西,各种时月西以为已经被他忘却的记忆向他席卷而来。
同时他也感觉到很不解。
——林风谚为什么要给他看这些?
他看向林风谚,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
林风谚将那箱子又往时月西这边推了推:“……所以,拜托你把这些东西放到你觉得合适的地方,可以吗?”
“……”
时月西不知为何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要还给他。
还给他的话,那不就是摆明了要和他撇清关系吗?
……时月西目前既不想和林风谚走得太近,又不希望和他离得太远。他知道这很矛盾,他现在连自己都有点看不清。
静默片刻,时月西点了点头。
他蹲下去,从箱子里拿出最大的拼图。
林风谚站起来,说:“我和你一起。”
这个拼图两人当初合作,拼了整整两天才完成,拼好后他们就用相框将其裱了起来,一直放在电视柜上面。
时月西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将拼图放到了桌子上。
两个人谁也没有提这些物品的归属权,合作将它们一一摆到了卧室里的各个角落。
时月西拥有最大话语权,每拿起一个东西林风谚就会又将其拿走,然后按他的话放到相应的位置,后面时月西几乎坐在椅子上没动过,一直在指挥林风谚。
东西放完后,时月西轻叹一声:“这才是活人住的房间。”
“……”林风谚看向他,“那之前是死人住的?”
“什么呀……”时月西眼神无辜,“我可没这么说。”
林风谚轻哼一声,又看向那面空空的墙,问:“所以,这里该怎么办?买挂画还是钉个什么洞洞板照片墙之类的东西?”
他看向时月西:“你有没有什么卖画的朋友能介绍给我认识?”
“没有。”时月西回复得很快,他看了眼窗外的落日,说,“天快黑了,我要回家了,挂画的事明天再说,再见。”说完他便开始往外走。
“……”
林风谚拉住他的胳膊,“你小学生啊,还有宵禁的?”
时月西把胳膊抽出来,道:“这叫严以待己。”
“……好好,严以待己。”林风谚慢慢踱步到时月西身前,微微弯下腰向他靠近,直到时月西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林风谚微笑着,稍微偏头又凑近他左耳,说话时呼出的气息拂动他耳朵上的链条:“偶尔放纵一次应该没什么影响,不如留下过夜吧?”他轻声说,“我的金主,小西宝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宽以待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