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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周目 第29章 第29章 天空之镜

作者:一只鹿在蛮荒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0-18 21:20:53 来源:文学城

秦浥离开的那段时间,除了协助稳固禁制,为旻穹供应能量,其他时间几乎都在织梦居的“天窗”。

天窗是织梦居的图书馆,承载这个星球自有生命起的所有文明火种,上下共三层,越往上禁制越多,所存放的**也就越多。

牵涉到谕师的事,很快秦浥便得到白雱和织梦居高层的一并批准,允许他涉足天窗所有可行区域。

天窗内,书香与灵氛交织。

有人说,之所以取名“天窗”,正因为这里是离穹顶最近的地方,因为无论走到哪里,知识永远是最崇高无上的存在。的确如此。

从前旻穹能量充足时,日日夜夜在这里踱步,这是白雱常做的事。很久很久前,白雱还是少年时,她会与心爱之人在一层开放区度过许多个午后,如今她的身份可以踏足三层,而身边那个人却永远远去了。

她的爱人也是初创神灵之一,准确来讲他是天道投放在另一个世界的初创神灵。有记录记载说他叫郑汨行,是河湖修炼成灵的化身,但在很久前的一次变故中耗尽灵力,因而烟消云散。

也许是因为涉及另一个星球,那次变故的相关记载都被抹去了,连天窗里也只有只言片语,只说是一次来源于另一个星球的浩劫。那个星球上发生了前所未有的能量震荡,随后人间爆发各类灾害,导致最后覆灭。而郑汨行作为所剩无几的幸存神灵之一,被转移到了这里,辅佐这颗星球上的初创神灵春神建立新的家园。

白雱刚认识郑汨行时就觉得对方很忙,时常往返于两颗遥不可及的星球间来收拾残局,但听郑汨行讲那颗星球已经成为废墟,天道也收回了星球的运行权,那颗星球就此永远关闭。后来听前辈说,是郑汨行不信邪仍要坚持穿梭,探寻星球的轨迹,最终在星际隧道里遇险,尸骨无存。

那时候白雱已和郑汨行互通心意,说好要一起在这里建设新的家园,但郑汨行失约了。有很长一段时间里白雱还是会怪他的,倒不是怪他的决定,而是怪他没有与自己好好告别。

但白雱其实也明白,郑汨行从来没有真的把自己当成这里的神灵,他永远都不会真正地属于这里,他永远属于故土。

所以白雱最后还是原谅他了,她放他自由,她放他远走。

天窗还是老样子,连这里的气息也是一点都没变,但白雱每次来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也许是物是人非了吧。

她和秦浥在三层看了好些天古籍,这里的书她翻过大半,但好像永远也翻不完,还有很多晦涩难懂的、已经从人间消失了的语言,她看得也不算太懂。

关于契约解除,他们目前找到的方法只有“一方身死”,并且必须是烟消云散的那种“身死”才可以解除,否则走马回廊就会名正言顺地源源不断地从杨酲或者渡厄身上搜刮力量,最后还是会耗死其中一方。

所以,这是一个必死的局。

每每想到这里,秦浥都会痛恨当时自己的缄默,但世事难料,他也的确没有预料到有朝一日杨酲会意外踏足旻穹。

在探寻解除方法时,秦浥还看到一则有关“天道”的描述。按理来讲有关天道的东西都会被遮掩抹去,无人可以窥视天道,但这几页描述偏偏被保留下来了,也许是因为它篇幅不长,也许是因为这些内容于天道而言无害,其中一句是这样的:

“……天道枢机,擅衡常,损至凶以补天地缺,削至净以平众生怨。”

这句话后面两页内容被撕去了,看撕痕崭新,应该是不久前匆忙撕下的。

“前段日子背誓来侵扰旻穹,还凿坏了天穹,让天上多了个大窟窿。后来我们查到他这么做是为了掩人耳目。”白雱解释道,“那段时间能量紊乱,连天窗的正常保护机制也受损了,那个人趁虚而入,进入到了这里。我们高度怀疑是最后那只恶灵在作祟,也就是你们先前在幻境里看到的‘绛之’。但很奇怪的是他来这里什么都没有做,似乎只是看了些书,把其中几页撕走了。”

关于撕去书页的内容,白雱回想道:“这几页我记得是讲天道的一种‘平衡机制’,是上古时期智者对天道运行规则的一种推测,认为天地万物皆需维持动态平衡,过强过弱都会引来天道的‘纠正’……绛之怎么突然关注起了‘天道’?”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

“他到底在谋划什么……”白雱心里惴惴不安。

……

……

杨酲从墓园回到了空荡的家。

他在客厅里呆立了许久,目光最终落在了那扇一直紧闭的房门上,也是他很久以来不敢主动涉足的地方。

上次进是被杨无复强行关进去,那时候他满脑子都是如何痛恨那个人。

如今时过境迁,他忽然觉得那扇门似乎不应该被永远锁下去,那里还有属于他们的合照和回忆没有取出。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去推开那扇门。

窗边微风轻拂,房间收拾得很整洁,却弥漫着一种时光凝固的气息。

杨酲的目光掠过书桌、书架,最后定格在桌角一个略显陈旧的铁盒上。他的记忆猛地被唤醒了,他一下子就想起那是他和秦浥在小升初结束后约好要在高考后一起埋下的“时间胶囊”。

他们说好等到读完书、成为一名合格的大人后再一起打开,如今约定也许只剩他一人来完成。

他颤抖着手打开铁盒。里面没有多么贵重的东西,全是些细碎的小物件,譬如一张画歪了的合影、几枚特别的糖纸、一起看过的电影票根、写着乱七八糟话语的小纸条……秦浥细心地收藏着他们共同走过的点点滴滴。

盒底躺着一本小小的、手工装订的册子,封面写着《我们的愿望清单》。

杨酲一页页翻看,泪水模糊了视线。上面写着许多幼稚又真诚的梦想,杨酲小时候说吃遍全市的冰淇淋,说要看流星雨和极光,还说要和秦浥考上同一所大学……这些秦浥都记在里面了。直到最后一页,秦浥用尚且幼稚的字迹写着:

“我想和哥哥一起,环游世界。”

杨酲再也支撑不住,抱着册子和铁盒跌坐在地,失声痛哭。刚开始是眼泪控制不住自己,而后来逐渐决堤,他的哭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

他有什么可说的呢。他什么都说不出。

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只能接受事实。

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渡厄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沉默地陪伴着。

而前方,秦浥半透明的魂体也凝聚出来,他缓缓叹了口气,伸出手虚虚地环抱住他。

他们之中任何人都没开口,因为有些话不必再说。该说的都说过,是执念还是真实,该不该信就看本人自己了。

可是杨酲,我不想你为我悲痛。

秦浥和渡厄同时想。

我多想请你不要为我悲痛。

……

织梦居的消息和指示很快传来了,沉寂已久的绛之有了动作,能量产生波动。根据残余能量追踪和古籍失窃线索推断,绛之极有可能藏匿在西北地域,借助那里广阔原始的环境掩盖行迹,另外绛之好像在进行某种仪式,他在那里物色了一处好地方。

指示里还附带了一张漂浮着的图片,图片里是一艘游船,杨酲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又一时想不起来。

这次任务织梦居动了点特权,连同之前几次任务,他们给杨酲行便利提供了一大笔人间货币,这笔可观的资金足以还清杨无复过去近二十年的“圈养费”,还可以支撑杨酲未来十年的生活费用。

但也有代价,譬如如果他在收服过程中死了,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与此同时,杨酲的家门被敲响了。

“你们怎么来了?”杨酲诧异地望着来人。

是萧余汶和郑既白。

郑既白率先笑了起来,他还是那样的痞气,“怎么?不欢迎啊?”

“别贫,是绛之有消息了。”萧余汶把他推了回去,眼神定定望着杨酲,“我已经告诉他我们的事了,他是风信子,虽然神格在人间被抑制,暂时没有触发特殊能力,但他近战武力值高,身体素质强,这次去西北兴许能帮上忙。”

“我很闲哦,”郑既白逗了逗杨酲,发现他身后突然显现两个着装各异的人盯着他,忽而想到他们应该就是“渡厄”和“秦浥”后,这才笑着收手,但那张嘴依旧不依不饶,像是故意的那样,还朝杨酲抛了个媚眼,“小酲啊,我很闲的,以后出去玩都可以喊上我哦。”

杨酲看着门外的萧余汶和郑既白,又感受到身后骤然变得紧绷的气氛,一时有些头大,只能给萧余汶递眼色让他好好管管这个人。

杨酲侧身让开通道,扶额道:“进来说吧。”

萧余汶沉稳很多,他径直走到客厅,将织梦居传来的能量波动图谱和那张游船图片再次展示给几人看。

“西北地域广阔,能量反应最后消失的区域大致在这里。”萧余汶指向图谱上一片模糊的光晕,“能量太微弱了,所以白雱甚至不惜动用了藏锋阁的‘巡天镜’,这才勉强捕捉到一丝波动。绛之一定在密谋一件于他而言的大事,以至于他宁可把视线从春神神格上抽离,也要去很远的地方去做成那件事。”

谈及巡天镜,萧余汶说其被禁锢在织梦居藏锋阁顶层。它的镜面剔透却空无倒影,内部星云旋转不息,框架上古老的符文与星图如血液般缓缓流动,而其下方连接地脉的基座可以汲取能量。

它的主要功能是监察与旻穹相连的各个空间维度,包括人间和旻穹的主要区域。但显现信息需要主控者的身份和能力,不同主控者效果不同,如果是洞察力超乎常人的白雱主持操控,巡天镜就能够穿透大部分结界和迷雾,窥探能量流动与异常波动,能够捕捉、放大并追踪特定的能量。但由于天道法则限制,巡天镜只可以展现大致方位,绝不可以精确定位。

萧余汶的目光扫过杨酲、秦浥和渡厄,最后落在杨酲身上,“此行凶险,绛之一定经营已久,很有可能那里是一个为你准备好的陷阱,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杨酲沉默地看着图片上那艘游船,模糊的熟悉感再次掠过心头,却抓不住源头。他摇了摇头,“都到这个时候,再凶险的事此前都遇到了,何况是这个呢。”

无论是为了自己,为了秦浥,还是为了旻穹下生存的万千生灵,杨酲都会亲自涉险。

“好。”萧余汶点头,“既白会与我们同行。他在人间身份方便,武力足以自保,也能帮我们应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杨酲知道他指的是人间的各种琐事和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

郑既白立刻拍了拍萧的肩膀,笑着望着后者,“包在我身上,订票租车找路线,打架斗殴……啊不是,是保护各位,我都在行。”

“你先保护好自己吧。”萧余汶嗤笑。

渡厄和秦浥也投来略带审视的目光,不过很快就收了回去。只有杨酲是发自内心地感到欣欣然,相当欢迎这个突然加入的伙伴。

决定已下,便不再拖延。

话说不说,郑既白办事的效率的确极高,他很快订好了最近的航班和西北当地的酒店和越野,当杨酲说要给他摊钱时,他摆摆手说:

“这点儿小钱算什么?”

杨酲终于明白萧余汶为什么一定要带上此人了。他是真有钱。

一行人稍作收拾,便准备出发。

临行前,杨酲站在客厅中央,环视了一眼这个承载了无尽别离与短暂温馨的房子。

他拿出那张白雱给他的存有巨款的卡,轻轻放在了茶几上,密码贴在背面。这笔钱足够偿还杨无复,也足够买断他与这个所谓叫做“家”的最后一丝联系。

前方等待他们的,绝不仅仅是西北的风沙和壮丽的景色,更是绛之策划的,也许是精心布置的陷阱,也许埋藏着尘封的真相,以及一场生死未卜的恶战。

旅程,已经开始。

但命运的齿轮正向着未知而危险的方向,加速转动。

蛰伏的一切似乎都在悄然苏醒。

……

……

飞机划过长空,很快落地。

坐上越野,车子在广袤无垠的西北大地上继续一路向西疾驰。

原本车上配的有司机,但郑既白说他成年早,已经有了驾照,这一趟就是他亲自开的车。

西北的路很长,地点与地点间相距很远,但郑既白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和用不完的精力,也许是和他神灵的身份有关吧,此刻正载着一行人继续按照织梦居的指示向西而去。

车窗外的景色如同画卷缓缓展开,又飞速向后掠去。笔直的公路如同利刃劈开无边无际的戈壁滩,远处是连绵起伏的、覆盖着稀疏枯草的土黄色山峦。

天空变得极高极远,蓝得纯粹而透彻,大团大团洁白厚重的云朵低垂,仿佛触手可及。

随着行程推移,空气也逐渐变冷,杨酲拿出一个厚外套穿上,坐在后座打起了瞌睡,秦浥轻轻护着他的头。

路过日月山,路过倒淌河,但他们都没有停下,直奔最终目标附近而去。

“前面是‘天空之镜’,茶卡盐湖。”开着开着,郑既白忽然开口道,“我看织梦居给的信息,说这里可能有绛之的踪迹。我们到前面停下看看。”

进了景区,也许是空气有些冷的缘故,杨酲就像只要冬眠的动物一样还在昏昏欲睡,半天也提不起来精神。

直到中间偶然他终于睁开眼,广袤的湖面立刻撞入他的眼眶。那一刻他忽然清醒三分,也明白究竟什么才是“海天一色”。

茶卡盐湖的湖面不同于忘川镜湖的冷冽和孤寂,它如同巨大的镜盘完美倒映着碧蓝如洗的天空和点缀其上的云朵。

湖底洁白的盐结晶层层叠叠,脚下也全是白色。一瞬间杨酲觉得天地颠倒,界限模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咸味,有一种超脱现实的梦幻感。

几辆不同包装的小火车从另一侧驶过,搭载三三两两的乘客。

然而,在这极致的纯净与美丽之下,杨酲却感到一丝莫名的不安。人太稀少,这里也太安静,太完美,不像是真实的世界。

萧余汶微微蹙眉,似乎在感知着什么。郑既白倒是兴致勃勃地拍了几张照片,眼神里依旧是玩世不恭。

在人前,渡厄和秦浥自觉消失。

秦浥的魂体趴在杨酲肩头,低声道:“哥,你感受到了吗?”

“嗯。”杨酲点头,环顾四周,“感觉有点怪异,但又说不出哪里怪异。这里就像是一面镜子,我甚至……甚至有点难以分清哪个是天,哪个是湖面。”

郑既白闻声,放下了相机,打趣道:“这里就是这样的,要不怎么会叫‘天空之镜’?”

萧余汶摇了摇头,“杨酲的感知没有错,的确有东西在这里留下了痕迹,不过不太明显,应该是它只待了片刻便离开了。”

他们没有在此过多停留,即刻前往下一个位置。

临走前,他们身边驶过一辆正冒着烟的红色火车。杨酲侧目去看,那上面似乎有一个人也正看向他。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那正是绛之!

而再一眨眼,却发现那个位置坐着一个低头酣睡的老大爷,根本没有什么绛之。

是他看错了么,还是绛之设下的陷阱?

下一个目标是青海湖,藏语称“措温布”,意为“青色的海”。

青海湖的湖水是深邃、浓郁、近乎墨色的蓝,无边无际。湖面开阔,风明显更大了,卷起层层白浪,不断拍打着岸边的碎石和经幡,发出哗啦啦的、永不停歇的声响。

越接近湖面,空气中的水汽就更加潮湿冷冽,带着高原湖泊特有的清新又略带腥气的味道。杨酲下车时穿得很薄,明明是三伏天,此刻他却在这里冷到嘴唇打颤。还好有春神神力加持,再加上秦浥为之渡去魂力,略微缓解他的不适。

远处,水天一色间偶尔能看到小岛的黑影。离湖岸很近的地方飘扬着五色经幡,玛尼堆同样随处可见。

杨酲的心跳在看到青海湖的瞬间不由自主地加速。

那深邃的望不到底的蓝总让他感到心悸,就好像他在凝视湖水,湖水也同样在审视他。

他再次想起那个窒息冰冷的噩梦,他的身躯在冰川里一点点丧失温度,最终陷入沉睡。

“就是这里了。”萧余汶停下脚步,目光最终定格在二郎剑景区码头那些随着波浪轻轻摇晃的游船上。“能量残留的指向最集中的地方就在湖上,我们需要乘坐游轮。”

上船后,杨酲站在栏杆后望着那些同样停泊着的船只。这里是国家最大的湖泊,也是一只美丽无暇的蓝色眼睛。

渡厄顾不上暴露的风险,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侧,冰冷的声音压低:“感觉到了吗?湖水之下的暗流。”

秦浥也现了身,手中正仪指针开始轻微颤抖,指向湖心方向。

几人都绷紧了神经。发动机轰鸣,游船缓缓离开码头,向着那片深邃的蔚蓝驶去。起初,还能看到岸边逐渐变小的人群和建筑,能感受到阳光的扎眼和湖风的凛冽。

不知过了多久,杨酲突然警觉,因为他们四周彻底陷入一片异常的寂静。

浓重得化不开的雾气不知从何处弥漫开来,吞噬了整艘船,也吞噬了整个世界。

船上原本的游客消失了,只剩下他们几人所处的这艘船,孤零零地飘荡在死寂的、颜色变得如同墨汁般漆黑的湖水上。

温度骤降,刺骨的阴冷取代了高原的阳光。

郑既白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表情,下意识地靠近了萧余汶,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浓雾。

杨酲握紧了拳头,看着这如同噩梦重现的场景,脸色些许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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