蛾眉不让人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店里的小厮趁着场面混乱，赶紧从中脱身出来。

看着因主角没脸恼羞成怒而作鸟兽散的人群，真心实意地抹了一把汗。

这种情况这些天已碰见过好几回，其实客人们猜的不错，这几日楼里来人数目的确比往日要多上许多，致使原先楼里预留的包厢数目有些不够，这才出现此类情况。

掌柜的倒是乐见其成，只是苦了他们这些跑腿的。小厮轻轻叹了口气，又接着忙活去了。

事实上，楼里眼前此景，的确是张芷柔有意为之。

先通过给常客们透露口风，引来众人的好奇，拉高期待，之后将人精心打扮后拉出来压轴表演才艺，不愁这些人眼睛不发亮，待他们回去后一传十十传百，自己再找些人从旁扩散消息，便成了如今这人群接踵的摸样。

等到人越来越多，越拉越急的时候，便找个由头把这清倌的帽子给摘了，办个盛大的摘花会，何愁没有钱来？

这男人嘛，说来说去无非就那几样，权、钱，以及......色。琼玉楼算是眉州府数一数二的花楼，但囿于地域局限，这几年找的美人都颇具蜀中特色，美则美矣，看多了却有些乏了，来来回回就这些，没有叫人眼前一亮的。

眼下好不容易来了个别具一格的，可不得叫那些男人急得抓耳挠腮的？

通过竞相争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抱得美人归可不得赚足面子和眼球？谁心里能不畅快？

想到这张芷柔都忍不住佩服自己，早些年脑子灵光，靠着各式花样在蜀中一众花楼里杀出重围，赚得盆满钵满，原本这几年生意有些疲累，早先还以为要走下坡路了，可谁知竟来了这么个绝色！可不就是老天爷赏饭吃？

与此同时，前院专门为姑娘们准备的厢房内。

磨得锃亮的铜镜里映照出一张清丽美人脸，看得旁边侍妆打扮的婢女一时都有些痴了，听见门外连廊上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才堪堪回神。

“好了么？掌柜的在催了，前面客官们已经围得人山人海，就等着书隐姑娘出场呢！”来人是个约莫四五十岁数的女子，也姓张，据说是张掌柜的本家亲戚，长期跟在掌柜的身边三步不离的，是楼里众所周知的掌柜心腹，平日里众人见她便如见张芷柔本人，无有不恭敬的，都得低头弓腰喊一句“张妈妈”。

派张妈妈亲自来请孟栾，可见张芷柔对她的重视，而张妈妈话里流露出的客气更是让旁边的几个婢女精神一振，心中颇有些惊奇艳羡。

身为主角的孟栾闻言此时显得有些无动于衷，书隐是她随口胡诌的名字，倒是合了张芷柔的口味，她听得这个名字后连道了几声“好”，不同于楼里其他姑娘专门起的花名，由张芷柔拍板，将“方”这个姓氏隐去后便直接用了“书隐”这个名字。

张妈妈的催促让屋里众人不约而同地加紧了自己手上的动作，替她挽发的侍女将最后一根珠钗插入孟栾发间，终于松了口气，左右微微检查了一番，对自己的手艺颇有些满意，她顺手将铜镜拿得近了些，示意孟栾自己看看。

油亮的镜子清晰地映出眼前人的脸庞，美人天成，风韵独绝，明显不同于蜀地传统五官的一张脸蛋，这便是张掌柜这几日费尽心思宣扬的美人，见者皆叹，果真名不虚传。

孟栾有些冷漠的看着镜子里的人，眼还是自己的那双眼，嘴也还是平日里那张嘴，可面前之人却如此陌生，恍惚间感觉自己仿佛就此割裂，过去在京城的和此刻在琼玉楼的并非同一人，而是素昧平生，不容于一体。

在小桃受自己指点离开后没多久，张芷柔便不由分说地将孟栾带到了前院，哪怕孟栾已经明确说过自己不会任何乐器弹奏技法，却依然没有打消张芷柔的狂热，为了抬高她的人气，张芷柔不惜将观众席与表演台拉开一段距离，让孟栾登台随意抚琴，后面自有人代她弹奏乐曲。

此前在肃政台和刑部办案，孟栾自诩已算是见多识广，但此乐器“双簧”着实是头一回见，更何况自己还是站在台前的主角。

就这么硬着头皮上台表演了几日，眼见着来的宾客一日比一日多，孟栾自觉自己便如那农户圈养的羔羊，只等哪一日肉多了，价贵了，便待价而沽，以便赚到一笔不菲的银子。

今晚的阵仗前所未有，张芷柔究竟想要做什么，孟栾已经心知肚明。

当晚，花纸糊的灯笼挂出了一盏又一盏，彩带更是不要钱似的从三楼廊角的木扶手上引下，挂满大堂正中央，围绕着舞台四散开来，隐约闪烁的灯光配合着堂前众人觥筹交错的杯影，气氛逐渐热闹起来，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不外如是。

张芷柔早已提前放出消息，今晚便是书隐姑娘的出阁之日，这几日已叫大伙儿瞧过模样，果真绝色。

今晚楼上那些包厢早已满座，平日里常来的那些公子哥和富商们怕是钱包早已包不住，只等今晚重头戏开始了。

但是琼玉楼的惯例，再急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惯常的表演流程还需走完。

这会儿大多数人都已经开始忙碌起来。张妈妈在周遭检查了一番，确认一切准备妥当后便还回去复命了，眼下孟栾身边只有一个伺候的侍女，静静站在她旁边。

孟栾静默片刻，转头对她道：“绿如，我有些饿了，劳烦你帮我拿些垫肚子的糕点来。”

绿如闻言有些迟疑，“这......姑娘，刚刚张妈妈来交待过，说是姑娘待会儿便要上台了，现在不宜进食，若是吃了东西坏了肚子亦或是吃得多了影响了身形，便不好看了。”

孟栾也不勉强，只有些乏力道：“没有吃的也不打紧，可否给我倒一盏茶水来，我实在渴得紧。”

这个要求不在张妈妈的叮嘱范围之内，绿如没怎么犹豫便去了。

今夜不止孟栾，楼里所有需要待客的姑娘们全都精心装扮了一番，琼玉楼已许久没有如此热闹过了，精明如张芷柔，当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赚钱的机会。

能承担得起出阁花费的只是少数人，今天楼里更多的还有平日里不怎么来的客人，那要如何留下这些人的钱财？自然是用自己手里的姑娘们了。更何况买下书隐的价再高，最终也就那么一个，要是客人有其他的入眼的，何愁不能多赚一笔？

于是大手一挥，一改往日表演顺序，给所有姑娘都排了一段才艺进去，以确保每人都能露面，最后才是孟栾压轴登场。

这也意味着，中间还有一些可操作时间。

孟栾摩挲着藏在袖中的素簪，静静思索着。

距离小桃离开已过了好几日光景，按照正常车马行路速度，眼下他们父女俩应当已经到了锦州城中，若是一切顺利，应该这几日便能有消息，可摆在自己面前的还有更棘手的问题——如何度过今晚。

孟栾凡事习惯作最坏的打算，目前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自己不可能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可能，要想今夜之后还能在楼里安稳度日，便需要像个和缓的法子解决麻烦，闹事或者见血都是万万不可行的，若是被发现，恐怕自己挨不到真正获救之日。

思绪尚未整理清楚，房外便传来了一阵喧哗之声，绿如和另一个小厮一齐出现，想来应当是来知会她需做好准备了。

前面的姑娘们卖力的表演将氛围进一步推高，现在台前的观众已然有些上头，只等重头戏登场。

孟栾方一登台，便听到下面传来一阵哄闹声，一曲终了，放在琴上的手还未来得及彻底放下，堂前便已经有人高声喊道：“书隐姑娘！今夜便跟了哥哥吧！哥哥定带你感受那**滋味，体会世间极乐！”

简直荤腥不忌，毫无遮拦！

不等张芷柔派人拦下，话音刚落，台下便爆发出巨大的笑声，混杂着粗俗的私语和臆测，以及更加露骨的暗示。此刻身处琼玉楼，众人已无所顾忌，等不及想要肆意释放自己那控制不住的**。

张芷柔眼见着局势有些失控，叮嘱了身边人几句后便快步走在台前，行至中央，堪堪能把孟栾阻隔在众人视线中的位置上，朝着众多客人们露出了自己的招牌笑容，道：“眼下各位官人兴致高昂，那掌柜的我也不愿多耽误大伙儿时间，直接进入今晚的正题，”她顿了顿，等周遭缓缓安静下来后，抬脚往旁边挪了一步，露出了身后坐在原地未曾动弹的孟栾，视线扫视一圈，“今日便是书隐姑娘出阁之日，我们只想替姑娘寻个会疼人的官人照顾，若要论这个会疼人嘛......第一要紧的，不就是看官人们舍不舍得为书隐姑娘费心思花钱了不是？多了不说，五百两的诚意总得有吧？”

“至于最终能花落谁家，边看各位本事了，今晚在座的诸位便算做个见证，期待见到客观们抱得美人归！”语毕，张芷柔退至一旁，只留孟栾于台前。

孟栾视线往下，从表演结束到现在，脸上始终不曾有过太大的情绪起伏，仿佛现在正进行的如火如荼的事情与自己无关，她只是静静地听着众人此起彼伏的报价，仿佛自己是正待出售的商品。

张芷柔话音刚落，此时台下忽然有人出声：“你这姑娘俏是俏了点，可从头到尾摆着个冰山脸，从登台到现在连笑都不曾笑过，说的好听叫书香矜雅，说的难听点不就是买了给给自己甩脸子的妓子么？张掌柜还敢要这么多，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旁边有与之相熟的，听完这话，小声揶揄道：“张兄这便不懂了吧？人书隐姑娘这款叫做冰山美人，今年京中花楼里的花魁多是这中型儿的，张掌柜这叫与时俱进，也让咱们蜀中的弟兄吃上一口热乎的！”

“哈哈哈哈哈哈。”周遭不少人顿时笑了出来。

但此言一出，自然不可能毫无影响，台下窃窃私语中开始多起来，大堂里的众人更是没有要出价的动静。

张芷柔见势不妙，立即回应道：“这位官人说的是，我们这书隐姑娘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太多矜持，今日碍于场面，大伙太热情了，她有些害羞，掌柜的我这便好好说说她，保准儿让各位官人满意！”

她转头便朝孟栾走进，面上仍维持着璀璨笑颜，从唇里咬牙切齿地蹦出指令，向孟栾施压：“我劝你想开些，事到如今，入了我这门，当着这十里八乡的大老爷们登了这妓子台，还想反悔从良不成！”

“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她伸出手，在宽大袖袍的遮掩下一把扯住了孟栾的手腕，“若还想今后有好日子过，今晚便乖乖的言听计从，一切都好说，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张娘子，我的确也想笑……”孟栾微抬起下巴，一双清亮的眸子注视着张芷柔，“可惜实在笑不出来。”

就在两人僵持之际，人群中动静也没有消停。

“八百两！”三楼天字号包厢有人喊出了高价，大堂前的众人多是普通出身，平日里只能过个嘴瘾，此等高价几乎无人可以承受。

“八百二十两！”一道声音传出，是另个包厢的报价。

“九百两！”先前出价的人似乎对孟栾势在必得，见有人竞争，瞬间抬价。

“九百五十两！”又有新的客人加入竞争。张芷柔一时喜上眉梢，恨不得拖延一点时间，让多些人竞争。

“一千两！”

“一千一百两！”

“一千二百两！”

琼玉楼虽然常年生意不错，但是姑娘□□还是第一次卖出如此高价，张芷柔报价时声音都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

“天字一号包厢客人出价一千二百两，还有人加价么？”

“一千二百两一次！”

“一千二百两两次！”

“一千二百两三......”

“且慢，三千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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