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和向她投来担忧的目光,而赵云晔似乎松了口气。
周窈慢吞吞地吃完一整块红豆糕后,朝两人露出笑容:“很甜。”
她说完话后,复又低下头吃起了第二块红豆糕,赵云和担忧并着将信将疑的目光这才收回。
“小翊哥哥,你的手是洗过的对吧?”赵云和走过来,看了眼柜子里一块一块整齐的糕点,又看了看周翊的右手。
周窈看见站在对面的赵云晔听完赵云和的话后没忍住笑了一下,而身侧的周翊则冷笑一声:“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万一你要给我们递糕点呢?”赵云和说完,小声嘀咕起,“我说你今日这么好心呢……”
周翊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她的话:“谁会给你递糕点?”
没想到听了这话,赵云和反倒放松下来:“那就好,那我自己……”
她说到一半,忽而看了下周窈。周窈已经把第二块红豆糕吃完,见到她看来的目光也看了看她。
赵云和说:“那小窈姐姐怎么办?她吃了你摸过的糕点。”
她的表情看上去极为无辜,双眼睁得大大的,看着就让周翊心里窝火。
少年的眼底全是火气,两人看上去又要爆发一次争吵。
赵云晔急忙上前打圆场:“小翊洗过手了啊,小和你这样很没礼貌。”
赵云和不为所动,还是直勾勾地盯着周翊:“刚刚是姐姐说的,小翊哥哥你自己说,你到底洗过手了吗?”
“洗过了!洗过了啊!”周翊终于爆发了,周窈听到一连串的语句从他口中如倒豆子一样砸向赵云和,“你要我怎么证明给你看?是你一过来我就把双手高举头顶大喊小和小和我洗手了?还是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不洗手就吃东西?”
赵云和没来得及反驳周窈已经带她洗过手了,就听见周翊好似未卜先知了一样:“你说你其实洗过手了?我又没看见,万一你是骗我的呢?你小时候就总是吸鼻涕,鼻涕还弄到过我的身上!”
弟弟今日好像有些过于暴躁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赵云和这个以前的小邋遢诬陷他斗完蛐蛐没洗手就吃糕点。
周窈看到他额头上青筋都显出来的样子,心底彻底相信了他其实是洗过手的这件事,也对刚刚下肚的两块糕点彻底放心了。
赵云和脸一鼓,眼中闪烁着泪光:“我哪里有总吸鼻涕!我说了很多遍那次是不小心弄到你身上的,而且我都道歉了……”
在她的声音越来越大,马上要哇一声哭出来前,赵云晔打断了她:“小和,我还没问你呢,今日的课业任务是不是没弄完?”
他板起脸来,赵云和眼中挂着还未涌出的泪光,一下子就蔫了下来。
周窈也配合着说:“给小和拿些糕点,快回去看书吧,不然舅母发现了要生气的。”
赵云和想起来一个时辰前同娘亲说想和大哥一起玩的时候,娘亲就问了她一句有没有做完课业任务。
见到她的态度松动下来,周窈快速地用帕子包了两块糕点塞给她:“拿回去一边看书一边吃。”赵云晔也顺势拉着她往外走。
只不过唯独周翊哼了一声,看上去一副又要发作的样子。
周窈转头,瞥了他一眼后,周翊就又憋了回去。
他憋得不太好,脸色很难看,但好在是没有发作出来。
等赵云晔带着赵云和离开之后,周翊朝着她再次冷哼一声:“真没劲。”
随即也离开了小厨房,走之前还不忘弯腰又拿了一块红豆糕。
所有人离开后,周窈蹲下来,看着柜子里头寥寥无几的糕点,想了想,把它们全都吃掉了。
……
红豆糕吃开心了的后果就是晚膳一点也吃不下,周窈草草地喝了碗汤,坐在一旁看着其他人用膳。
父亲和舅舅在这里住了一夜,第二日一早便回到京城了。
现在小延镇的这处宅子里只有外祖父母,她的母亲赵庭文带着她与周翊,舅母袁氏带着赵云晔和赵云和,还有随行的几位侍女小厮以及厨子。
桌上的晚膳很是丰富,周窈知道这腊味合蒸、素炒三丝是自家厨子烧出来的菜,而松鼠桂鱼和蟹粉狮子头一看便知是舅母家的厨子做出来的菜。
她也喜欢吃偏甜口的食物,只不过现在实在没胃口。
用晚膳的时候吃不下,临了到了睡前,却又是饿了。
想起晚膳那些看上去就十分美味的食物,周窈有些无奈地揉揉脸颊,比平时更早些地洗漱完,上床榻准备入睡了。
夜深了,她也不愿再吃东西了,只想着早早睡过去明日好生吃个早膳。
但一入梦,她就知道今晚是睡不了一个好觉了。
大约是从她四岁那年开始,周窈发现她有时候可以在梦境里保持清醒,就如在现实中一样。
她可以说话,可以走动,可以思考,可以在醒来后清楚地回忆着这段梦境。
不过令她感到费解的是,这样的梦境出现得十分随机,频率不固定,次数也非常少。从四岁那年到现在,一共十二年多的时间里,她总共才梦见过不出十次。
周窈不清楚这样的梦境出现的契机是什么,也不清楚为什么偶尔会做这样的梦。
在她的梦里,她梦到过弟弟,也梦到过好友,甚至还梦到过一次野兔。出现的不仅仅是人,还有动物。
她唯独只总结下来一条规律,就是梦境是预知未来的某一天的某个时刻在她身上发生的事情,是她和对方的首次交谈场景。
应该可以这样概括,如果她对着野兔自言自语,野兔也对着她叫两声算是交谈场景的话。
这个“未来”的范围也不确定,有时候是第二日,有时候却是过了一个月,不过她基本上可以通过梦境中的环境推测出大约多久会发生。
比如现在,周窈在梦里睁眼,发现自己正处在小延镇宅子里的凉亭之中。
她没有坐在凉亭椅上,而是随意地坐在凉亭靠近池塘的石栏旁。石栏上铺开放着一块帕子,帕子上放着一些糕点的碎屑。
看上去是在喂锦鲤。
周窈先是微微侧身,对着池塘的水面仔细看了看她的头饰和上半身衣裳的形制。
头发难得地好生梳了一番,挽成了发髻,乌黑的发丝上簪着玉簪和小钗,耳边还坠了明珠耳坠。
看上去比她平时一根簪子绾起全部头发的样子正式不少,不过这衣裳的形制和颜色倒是这次避暑她带过来的其中一件衣服。
周窈回想了一番,确定了头上的头饰和耳边的耳坠也是这次避暑带过来的饰品之一后放松下来。
还可以,看起来这次的梦境就是发生在今年的避暑期间。
曾经有次做梦,她忽略了自己的耳饰,误判了梦境中的时间,从那之后她就变得仔细起来。
梦中小延镇的气温和现实一样,比京城凉爽不少,但依旧有些炎热。
周窈没有动,安静地坐在这里,随手捻了一些糕点碎屑扔下去喂锦鲤。
她等待着这次将要和她交谈的陌生人或者陌生动物出现,早些完成这个梦境任务,就可以早些睡觉了。
周窈头两次发现自己的做梦能力后兴奋了一段时间,在第三次做这样的梦时故意没有按照以前的梦境发展来,而是偷偷跑出梦里的周府,在外面玩了一整天。
她以为自己躲掉了梦境里和未来陌生人交谈的这个任务,还在外面无忧无虑地玩了一天,晚上在梦里的床榻上开心地入睡了。
入睡前,周窈还在想着下次做这样的梦可以把现实里不敢做的事情统统玩一遍,却没想到在梦里睡了一觉后一睁眼,发现自己还在梦里。
而且回到了昨日。
经过一次尝试过后,她发现她的确可以故意躲开梦境任务,但只要她没有经历这个交谈场景,那她就会一直在梦里重复这一天。
那日醒来之后非常疲惫,周窈想,或许是因为她在梦里过了三天,但现实只真正睡了一晚。
所以,早些完成梦境任务后,也可以在剩下来的时间中玩些别的,还能保证在这天结束之后安然入睡。
周窈尽量避免自己乱走,以免意外避开了交谈发生的场景。
她一边喂着锦鲤,一边想着出现在这次梦里的陌生人是谁。
小延镇,地点是在这处外祖父买下的宅子里,她从来没有和对方发生交谈过。
满足这三个条件的人不多。
大概不是小延镇的百姓,也许是京城而来的,来拜访她外祖父的。
毕竟外祖父曾经是太子少傅,在朝廷里颇有威望。
这样想着,周窈捻着糕点碎屑的动作忽然一顿。
手中原本应该捻成小块的碎屑被她用力捻成了粉,撒下去后那几尾锦鲤根本没来得及吃下去什么,就融在了水中。
周窈双眼微微睁大,想起了一个令她讶然不已但又无法反驳的人选。
当朝太子,萧景珩。
她想起来前些日子好像确实听外祖父提起过,太子今年恰巧也在这个时间要来拜访他。
不会这样巧吧?周窈心中复杂。
她失了些喂锦鲤的心情,只是有些疑惑地想,为什么自己会梦到太子?
虽然她之前连野兔都梦到过……可是这还是不太一样的吧。
周窈把摊开的帕子上的所有糕点碎屑都倒进池塘里,然后拍了拍手,把手指上沾着的碎屑也都拍进池塘里。
做完这一切后,她将帕子折起来,准备稍微在凉亭附近转一转。
然而一回头,就看见了一位男子。
男子并不陌生,甚至还有些许眼熟,因为在曾经的宫宴上她见到过太子几回。
他身姿颀长,一袭云锻锦袍,衣衫上绣着精细的银丝暗纹。发丝以玉冠束起,腰间横束着流云纹路的宽边锦带。
萧景珩面容英挺,眉目深邃,周身气度不凡,一双墨黑的眸子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他面对着她,站在凉亭通往主路的小桥外。见到她回望过来,也没有收敛起眸中的趣味,还是那样直勾勾地打量着她,显得有些无礼。
周窈心中有些奇怪,她以前可没听说过太子是这样无礼的人。
不过这是在梦里,她也没想那么多。
为了保障交谈场景的完整性,周窈还是微微福身行了个礼,才走上前去。
“太子殿下。”她道。
行礼过后,周窈敛目,等待着萧景珩的回话,但却迟迟没听见前方男人的声音。
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有些刺眼。轻微的风拂过来,她垂下的目光能看见自己和太子的衣衫下摆随风轻轻晃动着。
周窈忍不住抬眼去看萧景珩,就见他还是刚刚那幅神色,双眼盯着她看。
只不过现在,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除了趣味,还有几分探究。
这个梦真是越来越奇怪了,周窈心道,难道是要她先开口和太子讲话吗?即便是这样的话,太子也应当唤一声她的名字吧。
还有太子的神色和眼神,怎么如此的粗鲁无礼,让周窈对他多了几分不喜
她睡前的饥饿感带到了梦中,周窈现在感觉腹中空空,只想快些完成这个梦境任务后吃些东西,然后等待晚上入睡,一觉睡醒回到现实。
她决定再次尝试一遍,如果这次太子还是没有丝毫反应的话,那只能证明这次的交谈是她主动开口的。
周窈这般想了一圈后,再次抬眼,望着萧景珩。
少女一双澄澈水润的眼眸,就这样静静看着他,乌黑的双眼中带着许多期盼……与鼓励?
萧景珩对上那双眼睛,片刻后试探性地开口:“周小姐?”
他话音刚落,就见面前的少女双眼微弯,似是轻松了不少。
猜对了,但这是怎么回事?
萧景珩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拇指上戴着的玉扳指,心中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