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隐试图跟阎惑讲道理,但阎惑已经烧的理智不清,体温计也飙升到了四十。柏隐只好一边帮阎惑降温,一边叫救护车。
救护车到了,阎惑却根本不听他们的话,甚至几个医护人员联手也制止不住阎惑。
在一旁帮忙的柏隐赶忙过来,谁知不听话的阎惑在柏隐走过来的瞬间就被放到在了担架上。
一行人到了医院,柏隐挂了急诊,等到办理完住院手续已经很晚,他也不好去值班室蹭别人的床,只好在病房外的陪护椅上坐了半夜。
*
阎惑整个人昏昏沉沉的,醒来时看到的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换上了病号服,他想出声,发现嗓子干涩,浑身乏力,胳膊也抬不起来。
不多时护士来给他换药,见人已经醒了,便依例询问阎惑情况,阎惑一一回答,没感觉有什么不对。
没人跟阎惑说明,他就误以为医院已经替他注射了抑制剂。
“那个,”护士支支吾吾,羞涩里有带着点探究地问,“柏医生是你什么人啊?我看他昨晚送你过来的时候挺着急的。”
什么人?
“哦,我是他弟。”阎惑大大咧咧地说出来了。
“你是他哥?”病房门外站着一个身形高挑的医生,长相风流,说话时眼角微挑,他透过病房门的上的玻璃窗往里看,隐约听到里面的对话,于是小声问道。
“不是亲的,捡的。你怎么有空来住院部?”柏隐双手抱臂,穿着居家服坐在病房门口的陪护椅上,听到韩知行的话时紧闭的双目半睁,明明看起来温良和煦,但藏在镜片下颇有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势。
韩知行半个肩头靠在墙壁上,闻言双肩一耸,哂笑道,“我让你养只乌龟你都不肯,怎么好心把人带回家了?”
斑驳的光影从树叶的缝隙中穿过,投放到狭长的走廊里,柏隐的毛茸茸的鞋尖上,他看得入了迷,半晌才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有幻想倾向的人吗,就是他。”
韩知行相信有人会因为这种事而心生怜悯,但这绝不是柏隐会做的事,就算是,主要原因也不科能是这个,他平静而又直入人心,“就这样?”
柏隐鞋尖的光影忽然被风吹动,不停地晃动,他抬眼,“昨天,他帮了我一个忙。”
韩知行没有说话,而是等柏隐继续说下去。
可柏隐几经张口,还是没说下去。
韩知行叹了口气,其实柏隐不说他也知道,昨天的事他也略有耳闻,“不管怎样,这对你和他来说都算一件好事。”
“……”
韩知行主动换了话题,随口问道:“你说他有幻想倾向到底怎么回事?”
“他好像有自己的世界观,认为人的性别是α、ω、β,虽然我也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柏隐解释道。
韩知行闻言皱眉,心下觉得事情有些难办。
“我接触这类人比较少,等我回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资料。”
柏隐点了点头,“行。”说完起身相送。
他看着韩知行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目光看向阎惑的病房,推开门走了进去。
护士见柏隐来了有些吃惊,随即明白是来看阎惑的。
“你看着身强体壮,怎么风一吹就倒?”柏隐调侃道。
阎惑现在清醒着,但昨晚的发生了什么也没忘,他红了脸,嘴唇嗫嚅了半天,也没好意思直接对着柏隐说出易感期。
虽然对方只是个beta。
柏隐见阎惑没话,也不好多说什么,“下午还有两瓶,输完就可以走了。”
“你来接我吗?”阎惑音色干净清爽,问问题时也充满了无辜。
柏隐觉得他确实不适合养乌龟,因为他总感觉他养的是大尾巴狼,“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多等两个小时,我差不多下班。”
阎惑闻言,眼睛亮了又亮,立即点点头,还好beta并不介意他有易感期。
医生大多都很忙,阎惑直到输完最后一瓶,期间柏隐一次也没有来,阎惑对此倒并不气馁。
他估摸着自己的易感期,觉得自己起码要有十次的抑制剂的量才可以,这样也不会因为易感期而打扰到他哥。
最后护士来拔针时,阎惑开口问了,“请问哪里有卖抑制剂的?”
护士不知道阎惑的情况,闻言有些疑惑,“抑制剂,你过敏啦?”
“哦,没有没有,”阎惑连连摆手,“我是想问有没有抑制易感期的药剂,没有注射型的,口服的也行。”
护士懵了,她从业这么多年,从没听说过抑制易感期的药剂,她不放心地问了一遍,“那个,我们这里好像没有这种药剂,请问您说的抑制剂的功效是什么,说不定我还能帮到你。”
功效?他不是说的很明白了吗?抑制易感期,这还要他怎么说?难道要他举个例子?
“就是,可以和Omega抑制发情期一样的,只不过这是抑制Alpha易感期的。”阎惑确信他说的已经很明白了,可对面的人怎么还像听不懂一样?
护士听完,哑然,半晌她又笑着摇摇头,“不是,帅哥,不是我不想帮你,是你说的什么Omega,什么发情期?不是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不是,为什么在这里还有人听不明白呢?明明柏隐从不会反驳,听他说话也见怪不怪。
“不对,不对,这里怎么会没有抑制剂呢?”阎惑好像要燃烧起来一样,但他又知道此刻急不得,他憋着心里的气,话音又重又慢,“那柏医生送我来的时候,你们最先给我打的不是抑制剂?否则我现在怎么能……能这么心平气和地跟你们讲话?”
护士也着了急,闻言道,“哎呀,给你打得不是什么抑制剂,就是给你退烧的。”护士眼见阎惑仍是一脸不信,她干脆摆烂道,“跟你说不通,我直接找你哥,你柏医生来给你说,好吧。”
“服了,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护士临走前嘟嘟囔囔道。
阎惑心里好像石子落入平静的湖面,轻轻巧巧的几句话在他心里掀起千层浪,他不甘心,出了病房门,路上遇见一个穿白大褂的就要逮住问一遍。
护士来和柏隐说时,柏隐就知道事情不对。
按照韩知行的说法,有幻想倾向,尤其像阎惑这么严重的,不能直接戳破那层名为虚幻的彩虹泡,否则会对病人造成严重的心理伤害。
柏隐赶到时,只见阎惑呆呆地坐在陪护椅上,和早上柏隐坐的一样别的位置,这回阳光从走廊的另一边照进,无论怎么样,好像都照不到阎惑的身上。
阎惑听到匆匆的脚步声,抬头,他的眼睛正对着柏隐的眼。
阎惑的眼睛红彤彤的,下一秒眼泪就要簌簌流下来,可能是因为哭了的原因,阎惑的嗓音有种粘滞感,“哥。”
柏隐忽然想到很久之前,也有这样一个人也会委屈的喊他哥。会喊他哥哥的人死了,柏隐也依旧没学会安慰人的办法,他只好坐在阎惑的旁边,默不作声。
哭的时候有人陪的感觉像留着泪吃灌汤包,哭累了还能补充能量。
阎惑垂头看着自己的手,任由眼泪无声的坠落,一会儿他就憋不住了,一把抱住了柏隐。
几乎是痛哭流涕。
阎惑虽然是个孤儿,但他好不容易在卡尔玛星找到了活着的意义,然后世界又跟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把他的过往全部抹除,然后丢到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
柏隐家,两个房间的灯关的都很早,但没一个人早睡。
柏隐心里有事儿,正好阳台漏风的窗户也修好了,他想不如干脆去透口气,他摸黑出了卧室门,漆黑的夜里,他看到阎惑站在修好的窗户前,月光均匀的洒下来,他漆黑的影子映在地上。
阎惑很敏锐,他分明听到了脚步声,却没出声,眼睛直瞪着那一轮圆月,怎么看怎么不对。
他很敏锐,却没察觉到柏隐走到了他身侧。
柏隐端着一杯热水递给阎惑,“这儿不冷吗?”
“没我家乡冷。”阎惑接过柏隐的热水杯,笑着比哭还难看。
“家乡?”柏隐问。
“嗯。”
“怎么没听你提过?”
“我以为能回去的,”阎惑歪了歪头,抬手挡住月亮,“现在回不去了,只好说出来,也算是……最后的念想。”
他今天几乎跑遍了整个医院,他问你们知道易感期吗?发|情期?契合度以及标记……
那群人不停的摇头,摇头,以为阎惑疯了。
谁都不知道阎惑就是从那一刻,才是真正的清醒了。
他不知道怎么来到这儿的,但他知道回不去了,他像一个被放逐的罪人,被迫看着陌生的月亮。
“我应该算是,认清现实?”阎惑喝了一口热水,转过身,用空闲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这儿,明白了。”
柏隐没戴眼镜,长长的睫毛上挂上了蒸汽凝结成的稀碎的小水珠。
阎惑把一个光怪陆离,性别错置的幻想世界当成了他的家。
应该没有人会理解阎惑为什么会把一个幻想称之为家。
月光下柏隐修长的影子一点一点变换角度,最终贴在了阎惑的影子边上,若即若离。
“你不是死皮赖脸,赖上我了吗?”
不会说漂亮话的柏隐如是说。
阎惑眼睛又红了,整个人都因为憋不住眼泪而抽动,可能是一个姿势太久了,动起来骨头都在响。
不至于吧,柏隐看着阎惑的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额头青筋一抽一抽的,他虽然不会说好话,但对方怎么又哭了?
刚刚还颇具文艺范儿的阎惑现在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二哈,不争气地擦了一把眼泪,然后拽住柏隐的衣袖,抽抽嗒嗒,“太冷了。”
“所以?”
“我是冻哭的。”不是感动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