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号:世界 第5章 银杏树下

工作永远忙不完，聚会也永远推脱不掉。

邱白被困在早高峰凝滞的车流里，周围烦躁的鸣笛声此起彼伏。她看了一眼时间，利落地连上车载蓝牙，接通了视频会议——尤萨集团的晨会，就在这狭小的移动空间里开始了。

尤萨集团开放式办公区的晨光透过百叶窗，被切割成明暗交替的条纹，落在每个人脸上，也放大了他们表情里的审慎与揣测。

屏幕上的女人素面朝天，语气平静，但隔着屏幕总让人觉得胸口闷着一口气喘不上来，“邮件我看完了。我习惯高效沟通，所以现在请A、B两组的负责人，用两分钟同步三件事：当前进度、卡点、需要我决策或协调的问题。”她抬起手腕，看了眼表盘，“从A组开始。”

A组负责人是个中年男人，猝不及防地站起来，额头瞬间沁出薄汗。他翻开笔记本，语速飞快又带着磕绊：“我们A组目前……呃，主要跟进‘绿叶3号’项目，进度35%，遇到的困难主要是客户需求反复，以及……以及总部那边的资源审批流程太慢……”

所谓“绿叶”，是NAS总部及其名下分公司为了方便而用的项目代号，顾名思义，和“绿化”有关。“绿叶”系列旨在通过人工智能实现环境保护和改良。

邱白安静地听着，直到对方语无伦次地停下，她才开口，声音依旧平稳：“第一，客户需求反复，周三的会议纪要显示，核心需求已确认。是你没有跟进，还是对方首席代表换了人？”

负责人脸色一白。

“第二，总部流程，”她继续，“标准审批周期是5个工作日。你提交的申请材料不全，被打回三次，实际延误起点，是你提交完整材料的那天。这个问题，是需要我协调总部为你开绿色通道吗？”

男人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面如死灰地坐下。整个办公区落针可闻。

就这还是隔着屏幕的情况。

“下一组。”

B组负责人是个打扮干练的女性，她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汇报明显有条理得多，但最后也提出了一个难题：“……目前最大的瓶颈是，研发部承诺的新模块迟迟无法交付，导致我们测试工作无法推进。”

所有人的目光偷偷转向研发部代表的方向。

小小的一块屏幕足够装下会议室所有人，邱白的视线也随之移过去，语气没什么变化，却带着千斤重压：“研发部，给一个明确的交付时间点。今天下班前，我要看到详细的排期和责任人。”

研发部主管硬着头皮应了声“是”。

“很好。”邱白收回目光，看向所有人，“我的工作原则是：过程困难可以理解，但信息必须透明，责任必须到人。我不接受‘大概’、‘可能’和‘没办法’。”

她最后总结，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从明天起，晨会流程按此标准。另外，即日起，公司实行任务线上系统化管理，所有项目进度公开透明。效率远比无效的时长重要，所以——”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在绝对的安静中，宣布：“从今天开始，除非特殊项目节点，所有人准时下班。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人把‘加班’当作努力的勋章，摆在台面上。”

会议结束，前方的车终于动起来，邱白率先挂断。

开放办公区死寂了几秒后，骤然爆发出压抑着的惊呼和议论。

“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的天，终于不用加班了！”

“我靠说得好听自己不来上班什么意思？”

……

行驶到当地有名的饭馆，邱白去停车场停车。

小馆本就以福夏特色菜而闻名，近几年福夏大力推广旅游业之后，前来品尝的人络绎不绝。眼下又在节假日，停车位极其难找。好不容易找到个空位还很考验驾驶人的技术。

下车时车门好险没擦到旁边的银杏树干。

一片翠青的叶子落在邱白头上，她将其取下，看着上面清晰的脉络忽然在脑海里挖掘出一点往事。

“吟柯……”她喃喃道。

好久没听过关于那个人的消息了。

*

福临小馆内，服务生正忙着把菜端送到二楼一个叫“揽月阁”的包厢。

穿着统一的服务生进进出出，路过的人还能听见从里边传来的笑声。

“行啊，看见咱同学都过得这么好我就放心了！”当年的班长道，她扭头看向空出来的两个位置，问：“哎，这菜都快上齐了，咋还有俩人没来？还有谁啊，大家有他们联系方式不，催催。”

舟栖然倒了杯茶水，听后便发出一声冷哼，“还有谁，咱们的大学霸呗。”

孟驰阳在旁轻撞了撞她的小臂，惹得她十分不满。

“不让我说我也要说。大家不都心知肚明吗，人家啊——大忙人，可没时间跟咱们这群俗人一起吃饭。”她把“俗人”两个字咬得极重。

话音刚落，包厢门被推开，一道女声紧随其后。

“抱歉，我来晚了。”

看见她，班长眼睛发亮，站起身朝她挥手，示意身边还有个空位，“席珀，快来快来！”

不是邱白？

舟栖然皱眉，目光锁死门口的方向。

跟她行动如出一辙的，还有孟驰阳左边的亓澹郢，见来人不是邱白，他有些失落。

面对班长的热情，席珀付之一笑，而后让出身位。

紧接着，从她身后又走出个人——邱白。

“我和邱白在楼道里碰上了。”席珀边往里走边解释道，待邱白关上门后问道：“你想坐哪？”

她不说还好，一说整个包厢人的注意力全都锁在她俩身上。

现在的情况真的很有意思。

空出来的两个位置一个在亓澹郢旁边，一个在班长旁边。

“都可以。”话是这么说，但邱白已经迈步走向班长。

席珀当然选择了剩下的那个，走过去和舟栖然、亓澹郢三人挨着打了招呼。

但是如果这么选的话事情就更有意思了……

当年邱白和亓澹郢分手的消息一经传遍，很多人都在猜原因，其中有个人说他俩是因为席珀才分的。

·

话题从职场转向家长里短，邱白便彻底失去了兴趣。她低下头，专注于和许倾的对话，将自己从这片格格不入的热闹中抽离出来。

『许家那小谁：怎么样？』

『Q：就那样呗。』

『许家那小谁：就没有什么天雷动地火，一个眼神旧情复燃？』

『Q：。？』

『许家那小谁：哈哈哈哈哈算了不逗你了。哎对了，公司毙掉你方案那事，百分之九十九跟卢娜·瓦特脱不了关系。她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啊，大学就跟咱俩争第一，工作了还争这个！』

『许家那小谁：我现在看见她都烦的要命！』

『Q：”别担心……』三个字打了删，删了打，指尖悬在键上愣是没发出去，最后改发成『盯好她。』

邱白继续打字回复道:『这次是总部的试水，我可没她这么大方把自己的方案交出去当试验品。毙掉就毙掉，等下次再征集的时候选上就行了。』

许倾回了个大拇指。

就在她低头打字的间隙，包厢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道身影的出现，如同按下了静音键，让室内所有的嘈杂瞬间消失。

看见来人的样貌，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了，邱白更是。然而与他们不一样，那群人是惊喜，她是不可置信。

……

“褚、褚吟柯？”她不确定地喊了声眼前的金发青年。

对方本来就在找她，听见声音后立马快步贴上去，与他在荧幕上所展现的人设一点都不一样。

要是邱白关注一下从全国各地飞往福夏的机票价格，她会发现一夜之间最少上涨了五百块，还是凌晨票。

价格如此离谱还是因为这个男的，褚吟柯！

……好莱坞备受欢迎的、拥有华人面孔的艺人。

也是那晚微博词条霸榜的所有者。

此时此刻邱白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为什么褚吟柯会跑来这里啊！

“小白，”显然某个当事人一点没有讨人嫌的自觉，与邱白贴得极近，亲密的样子不像是普通关系，他讨好一样握住邱白的手腕，“我好想你。”

轰——

这话不光让邱白脑袋里像放烟花，更让所有在场人员惊得愣住。

尤其是亓澹郢。

一个是普通人，一个是国际巨星，他俩怎么会？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褚吟柯先生吗？”舟栖然是褚吟柯的粉丝，从五年前他刚出道就开始追，现如今终于见到了真人，她既惊喜又恍惚，怕不是本人，又看他与邱白那么亲密，一时忍不住好奇，问道。

金发青年徐徐转过头，一双含情眼映着舟栖然在自己给了肯定答案后的震惊模样。

居然是真的！

舟栖然捂住胸口，试图掩盖过快的心跳，“那，那……”她指着已经面如死灰的邱白，“可以冒昧问一下你们什么关系吗？”

“我们？”褚吟柯十分自然地抓起邱白的手，对方一副“没眼看”的样子，“很难形容，但是我跟小白的关系可比你们亲密多了。”

这话一说出口，脸色就难看的不只有邱白了。褚吟柯这是一点不顾着自己艺人的身份，简直胡作非为，还雷的亓澹郢脸色又青又黑。

……

“来，”邱白猛地站起身，一把攥住褚吟柯的手腕，声音里淬着冰，“我们急需单独谈谈。”

她无视了身后所有惊愕、探究与不敢置信的目光，几乎是强行将那个惹祸的“造物”拖离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