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濯在红鸢的院子里几乎算是被囚禁着,一整天把花瓶里的花瓣都数了个遍。从天亮等到天黑,不光没等到师兄的消息,就连姜烬寒的面都没能见上。
正想着,窗外突然传来了“叩叩”的两声。林清濯走到窗边,姜烬寒的脸就这么出现在了面前。
“你怎么回来了?”
林清濯觉得奇怪,白日里红鸢告诉自己的几十双眼睛,从天还亮着等到黑夜都没瞅到一个人影。姜烬寒明明早上还被五花大绑,现在竟然就能出现在自己身边了。
“红鸢跟你说什么了?”姜烬寒没回答林清濯的话,背过身去,只是留给了她半张侧脸。
回想着一整天,红鸢除了跟自己说几句无关痛痒又难以捉摸的话外,什么都没有多提。
“她...什么都没说啊。”林清濯看不清姜烬寒在黑暗里的表情,眉头皱到一起,看向一边的人。
姜烬寒心里觉得奇怪,红鸢怎么可能不和魔教的老家伙串通
林清濯的屋子里没点灯,二人的眼里满都是透着月光的深黑色,可姜烬寒眼睛一撇便看到了在林清濯发间醒目的一抹红色。
“这是从哪来的?”
他指了指林清濯的脑袋,眼睛盯着被风吹动着的流苏一动不动。
林清濯这才想起来自己白天戴上的发簪,手不自然地在流苏上摸了两下。
“红鸢给我的,她也没说什么。”
可能是发觉自己盯着看了太久,姜烬寒不自然地转过头,林清濯听来的声音又变得闷闷地。
“魔教的人对你有提防。”
“要我是你们我也不信,你这个借口编得太差劲了。”
林清濯也背过身去,两个人背对背,于是所有的声音都不清晰了。
“不是借口。”
林清濯听到姜烬寒说了什么,但却听不清楚,只好又转过身来问了一遍。
姜烬寒没再回答,只是又开口问道:“要是你师兄找到你了,你会跟他回去吗?”
“你们会放我走吗?”林清濯几乎没有思考,反过来问姜烬寒他的答案。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就连姜烬寒的呼吸声都不在存在了。
林清濯或许是知道姜烬寒会有什么样的回答,又转而补充道:“你会放我走吗?”
姜烬寒始终背对着她,耸肩狠狠地呼出了一口气。
“若你想走的话,我会帮你。”
“为什么?”
林清濯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又向前走了一步,半个身子倚在窗框上。顺带着扰起一股风,紧接着,淡淡的兰花香味冲进了姜烬寒的鼻腔。
我想你一定会有回来的一天。
姜烬寒这么想着,没说出口,只是轻咳了几声。
“这里四处都有人看着,你走不掉。过几日,或是你师兄来了,我们再想办法。”
说罢,又像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红鸢倚在不远处厢房的门口,距离太远听不清二人的对话。
日落时她曾感受过令牌的动向,本以为王清砚最晚今晚就会回来,没想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
王清砚没打算早早下山,反倒在自己的屋内静坐着,好像从未发生过任何事一般。放在一边桌上的令牌时不时发出微微地红光。
自己身上还有红鸢想要的东西,她自然急不可耐。自己可不是什么大好人,真正的好东西,要吊着胃口才有意思。
王清砚灭了屋内的灯,走出门去。
他向南边望去,远远看到前些日子镇邪祭还未撤掉的红红黄黄的灯,就像是一片尚未蔓延的山火。王清砚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面前的灯影融成了一片真正的火焰。
“大师兄?”
一声稚嫩的童声打破了王清砚的幻想,低头朝台阶下看去,是前些日子师尊从山下捡来的孩子,现在正有些气喘吁吁地站在面前。刚到仙山时,还是个脏兮兮的小猴子,现在已经白白净净站在自己面前了。
和二十年前的自己一模一样。
王清砚伸手想要摸摸他的头,却被小男孩一下子躲开了。
“大师兄,师尊让我把这些东西给你。”
一边说着,小男孩从自己的腰间抽出一根又一根红色的细线。
每当一条线被带出,王清砚的神经就被牵动一下,眼神不自觉地向身后桌上还未来得及收起的令牌瞟去。
“这是?”
王清砚佯装不解,伸手接过红线,紧接着又飞快地收起。
男孩向后退了半步,给王清砚行了个礼,头没抬起来,圆溜溜的眼睛倒是骨碌转了两圈,小嘴一撇,小声说道:“师尊说了,大师兄或是在山下遇了良人,要好好把握住才好。”
王清砚还在心里琢磨着所谓的良人,一眨眼的工夫,男孩早就不知窜到哪里去了。
要好好把握住...
他的心里反复回响着一句话,仔细一想,红鸢何尝不是那个需要好好把握的“良人”呢。
几乎是没有更多的思考,王清砚便回身走进屋子。
桌上的令牌早就没了先前的气息,就像是一块废铁一般安静地躺着。王清砚将手中零碎的红线置于点燃着的蜡烛上,转眼间,一缕灰烬落在地上。
窗外的风一阵一阵吹动,几分灰白很快就消失在了空气中。
第二天天还未亮时,王清砚便已经出现在了红鸢的门口。
红鸢前一晚睡得晚,尽管太阳早就高高挂在天上了,依旧是慢吞吞给王清砚打开了门。
就像是两天前的事都没有发生一般,王清砚始终都面无表情,眼神落在红鸢的身上,又像是透过眼睛想要看清骨髓深处的东西。
“你怎么一点都不意外我会回来?”
红鸢显然还没从睡梦中完全清醒过来,抬起手来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转过身深呼出一口气。
“你人走了,魂可还留在这里呢。”
在王清砚的眼里,红鸢总是对他说些云里雾里的话,有时候听得懂,有时候又像是小时候从师尊嘴里听来的仙门旧事。
“你当真不知道你师妹身上的事?”红鸢招呼王清砚进了门,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他的身后出现,一瞬间又消失不见。
王清砚从未深究过林清濯的身世,师尊早些年来总喜欢带些山下无父无母的孩子回到仙山。林清濯的出现与其他人没有丝毫的不同,但让红鸢冷不丁一说,王清砚在心中回想,一种异样的心情猛地来到了他的身上。
他回身对上红鸢的眼睛,唇齿微张。
“我没心思和你玩猜谜语的游戏。若是什么有用的话,姑娘还是尽管告诉在下,或许还能帮得上什么忙。”
王清砚的声音愈来愈低,等他讲完最后一个字时,就连红鸢都快要听不清他说的到底是什么了。
“我还当你作为大师兄手里有什么可靠的情报,原来还是个在仙门的边缘人。”
红鸢的话说得轻巧,王清砚听着可不心安。广袖之下遮住的双手紧握,像是要把手掌的骨骼捏碎一般。先前听到的话已经让他免不得多想,现在被红鸢似有似无地“点拨”,不该产生的想法便如潮水一般从心头直直涌上头顶。
尽管是不可遏制的愤怒或是羞愤在体内不停叫嚣,王清砚还是没有改变自己的表情,只还是带着不变的笑意。
“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一缕光沿着门框撒到二人的脚边,似乎就是一瞬间,太阳的光亮从不远处的山边升起,一下子照亮了整片大地。
红鸢熄灭了蜡烛,两人脸上只剩下了黎明时将亮未亮的微蓝色。
“现在的长老们留你的师妹做活口只是暂时的事。”
“我当然知道,你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任何一个人。”
红鸢摇了摇头,反射着光的眼睛像一头饿狼。
“不是我们。”
“是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