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文远好不容易离开上京,睡了个好觉,屋外鸡鸣狗吠,热乎乎的洗脸水都准备好了放在洗漱台上,侍女们也不做打扰,安静的扫着屋外的落叶,水洗青石板上的青苔。
这一觉便睡到了五更天,忽觉寒气入骨,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他朦胧睁眼,想要一杯茶水消渴,突然感觉屋内摆件与睡前大不相同,这是……遭贼了???
这想法一出现,童文远的睡意瞬间消散!
他猛地睁开眼,可对面竟出现了自己惊骇的脸,他吓得‘啊’了一声,这才猛地反应过来,床前竟凭空多了一面铜镜!
镜框刻已蟠螭纹金银点缀着色,嵌有螺钿作为装饰,镜面莹亮如水可照毫发光可鉴人,连他颤动的睫毛都照得一清二楚,贵比金玉。
童文远先是舒了口气,紧接着涌起来的就是怒气,谁大晚上的将铜镜摆在床头,是想吓死他吗!
他立马起身下床,用脚去勾拉鞋子,不光没捡到,反而踢倒一个花瓶,清脆的碎裂声响,让童文远泼骂出声,“谁往床下放花瓶啊!”
没听见有人回应,童文远这才打量起房间四处来,这一看可不了得,把他吓得汗毛倒竖,扶床的手都不由重重一软!
昨夜入睡时他屋里分明只一床一柜,而此刻,竟如仓库般堆满了杂物!
桌上横七竖八地摞满了书册,青布帐子下露出几卷散开的竹简,屏风上搭满了绫罗,倒是将他原本的衣物不知挤到哪里去了,描金木箱敞开,里面扫眼一看竟装的是各式各样杂物:砚台、墨条、花瓶里插着银钗,就连桌底下都摆满了昂贵的木雕摆件,简直让人无处落脚。
晚间点的烛火已经灭了,层层堆砌的烛痕上打着清晨的一缕光,整间屋子没有开窗,还黑的不像话。
童文远正要开口唤人,忽然感觉对面铜镜身后有一道灰影闪过!
“何人在此!”童文远佯装镇定的出声,手下却紧紧的攥住了柔软的暹罗被。
那人好似动了两下,才从铜镜后面慢慢的挪出了脑袋,“先生?”
声音一出,童文远瞬间就放松了下来,原来是冯九这个‘笨蛋’,他叹了口气,“冯九,你到底在干些什么,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先生不是你说的,要在紫黎殿前拿到裴尚书的私章?”冯九嗓音有些委屈。
“所以,我要的私章呢?”
童文远越说越生气,环顾这满室狼藉,质疑出声,“难不成你把尚书府全都搬过来了???”
见冯九摇头,童文远这才叹了口气,这次是秘密行动,裴世衡尚未归潞,若是这么大操大办让人提前警觉,甚至还没拿到私章的话,童文远着实不知道怎么同太子殿下解释。
“我只搬了书房和卧室。”冯九面上绽开腼腆而得意的笑,他就知道,这样干准没错,童先生估计又要表扬他了。
“什……什么?!”童文远如遭雷击,声音都劈了叉,“你、你把尚书府的书房和卧室都搬空了?!”
话音未落,他只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倒去。
奈何这几日在潞州出差,没有太子殿下日夜的盯梢,他身体养的不错,愣是晕不过去。
童文远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想要骂人,可又害怕冯九这个笨蛋以为是在表扬他。
至于为何说冯九是笨蛋?废话!能干出这等惊世骇俗之事的,能是什么明白人!要不是这小子武功着实高强,他早就……
童文远气得半死,眼下别无他法,只得强撑着爬起来。
当务之急,是尽快从这堆破烂里翻出私章!哪怕事情闹大,打草惊了蛇,在太子殿下那边也算有个交代。
一个时辰过去。
“不是这个!”“那个也没有!”童文远焦躁地翻检着,冯九怎么连人家的窗户纸都搬了回来!眼见屋内的物件消失大半,都没见到任何刻有私章的物件……
“先生?”可能是看童文远面色不佳,冯九小心翼翼的询问。
“什么破烂都往家里捡!”童文远叹了口气,顺手将垒成半人高的木箱顶上的半只瓷盘捡了起来,蛛网状的裂纹遍布整个瓷面,做工也并不精美,很难想到非金玉不用的裴大人能有这么一只破瓷盘。
并没看出什么,童文远叹了口气,像往常一样检验过没用的东西抬手往屋外去扔,就在脱手的一瞬间,瓷盘下的凹槽在阳光的反射下,有痕迹漏了出来。
童文远:“!!!有东西,可……怎么只有半块???”
……
“五千两呀五千两!”
凑个整自己的债务也就还的七七八八了,当时怎么就没打冯九那家伙一闷棍呢!
唐安懊悔不已,下定了决心,非得从冯九手中将那半块儿银票……啊不,半块儿盘子要回来!
可到哪儿去逮那王八蛋呢?
唐安脑子一转,大家同属紫黎殿,完成任务后总归都会来交还任务,他守株待兔,不信抓不住冯九,到那时,新仇新恨可一起报!
辞别管事夫人,唐安出门,这条巷子七扭八绕但也只有一条通路,他只需要在路口的尽头守株待兔就好。
刚走到路口,赫然发现路的尽头竟是那家馄饨铺子。
馄饨的香气热腾腾地直往唐安鼻子里钻,勾得腹中馋虫大动,奈何囊中羞涩,他喉头滚动了一下,硬生生别过头去,强忍着不再看。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却正坐在馄饨铺子里,使劲冲他挥着手!
原来是陆元宝!
“唐安!”陆元宝手臂挥舞得像风中的小旗,身上那股少年人特有的肆意劲儿,简直要满溢出来。
“臭小子没大没小的,喊哥。”唐安嘴上训斥着,人却已一屁股坐在了陆元宝对面。
陆元宝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安子哥!你也喜欢这家的馄饨?嘿嘿,有眼光!这可是咱们潞州城顶顶好吃的馄饨了!”
说罢,他利落地招了招手,扬声对正在摊前擦手的摊主道:“刘叔,这儿再加一碗!”
见刘叔远远地比了个手势示意收到,陆元宝又赶忙扬声补充道:“记着啊刘叔,我那碗要加面的!”
“这不是馄饨摊吗,你要想吃面去隔壁面铺啊。”唐安不解询问,馄饨铺子的摊主正值壮年,可唐安一眼就看出,他口不能言而且腿脚有疾,这不欺负人呢。
“安子哥,你这就不知道了,这可是刘叔专门给我这个老顾客留的!”陆元宝摇头晃脑没个正行。
不多时,一碗晶莹剔透的馄饨被端了上来,馄饨皮薄,在清亮的汤色中起伏,一数足足有十颗,而在馄饨下面埋着的,是细长的竹升面,是那种用竹节一寸一寸压出来的,面硬而有嚼劲格外好吃。
一只馄饨,一著小面,再来一勺鲜香的浓汤,好吃!
唐安正吃的开心,肚皮里暖烘烘的,冷不丁听陆元宝问,“安子哥,你准备何时回京?”
这可说不好,他要是不把冯九那王八蛋逮住,将盘子拼成混儿个,回去能干什么!
但也没办法对小孩儿直说,只叹了口气,“诶。”
陆元宝显然会错了意,连忙宽慰他,“安子哥武艺高强性格豪爽,重情重义,我嫂嫂说的那些话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这总归是我们陆家的事,我嘛,天资平平,实在不是练武的料,可爹爹和嫂嫂非不信,才想出这么个混招儿来。”
唐安用勺拨弄着碗里沉浮的馄饨,没有留意陆元宝嘴角那抹越扬越高的、故作轻松的弧度。
“那你自己呢?”唐安抬眼,直接问道,“你真心想去上学吗?”
陆元宝倏地低下头,侧过脸避开唐安的视线,声音闷闷地从喉咙里挤出来,“总归……是祖父的遗愿,做小辈的自当竭力完成。”难不成真要让祖父在九泉之下都合不上眼?
“若你当真没有半分习武的天赋呢?”唐安追问,目光如炬。
“那……我也会竭尽全力!”
陆元宝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决,“人生之路能走多远,当由自己双脚丈量!”
没想到,这年岁不大、一副吊儿郎当模样的小子,竟能说出如此掷地有声、志向高远的话,唐安心头一震,竟被这少年意气所激,鼓励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所以啊,安子哥!”陆元宝眼神倏地变得澄澈明亮,目光灼灼地看着唐安,“你千千万万,别把我嫂嫂那些话搁心上!”
那澄亮而执着的眼神,倒让唐安恍惚间看到了年少时的自己,大约也曾是这般天不怕地不怕、心气比天高的模样吧。
待唐安从这片刻的恍惚中抽回神思,陆元宝已经一口干完馄饨面,起身冲唐安咧嘴一笑,潇洒地摆了摆手,转身便融入了街巷的人流之中。
等等……你好像还没给钱!!!
唐安这才反应过来,可现在去追的话,面子里子不都被丢了个干净?可他浑身上下就两个铜板,怎么付账!
见摊主刘叔的目光扫过来,唐安慌忙低下头,目光闪躲,不敢与他对视。
倏地,一片阴影笼罩下来,莫不是刘叔过来讨要馄饨钱?没成想,一两银子从天而降,砸在了桌面上。
唐安诧异地抬头,来人竟是陆府管家,昨日曾见过一面。
“唐少爷。”陆管家对唐安颔首微笑,自昨日见识了唐安的身手,他言语举止间便多了几分敬重。
“不敢不敢,您一直都在身后跟着?”唐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陆府就这么一颗独苗苗,跟眼珠子一样宝贵,出门自然有人看护,怪不得陆元宝不掏钱,合计后面有人形荷包啊。
陆管家微微颔首,沉默片刻,才低声道:“许久……未见少爷笑得如此开怀了。”
说完,陆管家便匆匆转身,循着陆元宝离去的方向追去,就在他快要走出馄饨摊时,唐安忽然冲着他的背影喊,“你家的活儿,我接了!”
闻言,陆管家脚步猛地一顿,霍然转身,身后却已然不见了唐安身影。
半晌,他对着唐安离去的方向行了一礼,无声的表达着谢意。
而唐安却躲在二楼房顶上,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坏了,怎么就鬼使神差应下了!这差事风险大得没边儿,他本来还盘算着让陆府多吐些银钱出来……
罢了,事已至此,他只管帮陆元宝考进去,至于日后有什么际遇,谁又能预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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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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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