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一点点斜下来,在青砖墙上投出碎碎的光影。
沈韶光站在原地,胸口被一种说不出的情绪轻轻攥着。
那人的声音、侧脸,甚至低头记录时那种专注的神态,都让她有一种命运重叠的错觉。
可这不是梦。
这是风掠过桂水巷时带来的微凉,是脚下青石板的真实触感。
“阿荠?”
有人轻声唤她。
她这才回神。
张婶从活动中心门口探出头,笑着朝她挥手:“开会啦!还愣着干嘛呢?”
沈韶光忙应了一声,收回目光,快步走过去。
走进门前,她的脚步还是顿了一下,微微低头,却没再回头,径直走了进去。
她不知道的是,刚才那一声“阿荠”,也触动了另一个人的心。
那边的人握着笔的手微微一颤,心里一紧,缓缓抬头。
阳光洒在他眼底,那道小跑进屋的身影,与梦中的画面重叠。
是她。
活动中心设在老屋二楼的中堂。原本是街坊们打牌聊天的地方,如今三张麻将桌拼在一起,被当作了临时会议桌。
屋里已经坐了很多人,桂水巷的邻居们热热闹闹地议论着。
“要我说,咱这片早该修修了!”裁缝铺的李婶叹道,“我们家那外墙的灰都起鼓了,一到下雨天还渗水。”
张婶立刻附和:“是啊,还政府出钱,这可是好事儿啊。”
巷尾的赵大爷慢悠悠地接道:“咱这也是托了沈氏故居的福,要不是那儿列了古建名单,哪轮得到修到这边。”
众人一阵笑。
张婶眯着眼笑着说:“这么说啊,我们都沾了阿荠家的光喽?”
沈韶光被这话一怔,连忙摆手:“哪儿的话,我家祖宅早就上交政府了,没多大关系。”
她的语气有些慌乱,生怕这“光”照得太亮。
正说着,修缮小组的人上楼来了。
七八个青年,一身浅灰的工作服,带着尘土气息。
她一眼就看见了他。
他走在队伍中间,眉目沉静。
那一瞬间,他们的目光无声地交汇。
沈韶光心头一紧,急忙移开,假装在整理手边的笔。
工作人员简单寒暄后落座,摘下安全帽,
坐在中间的那位,缓缓开口:“大家好,我是本次永安老城区修复项目第三小组的负责人,林晏。”
沈韶光几乎在听到名字的瞬间,心就被攥疼了。
她不敢抬头,只觉得空气都薄了几分。
“哎这个,林......负责人,不好意思,我插一句。”张婶的声音打破短暂的静默。“这第三小组是个啥说法呀?”
“阿姨,您叫我小林就好。”林晏耐心解释道,“整个永安老城区的修复分为三个片区同步进行,我们组负责桂水巷和半月街一带的民居修缮。”
他的声音平静、温柔,不急不缓。
像极了记忆深处,穿过火光的那道音色。
会议继续。
讲到桂水巷防潮层加固方案时,他抬头环顾一圈,目光恰好在她那里停了一瞬。
沈韶光的心,也在那一瞬轻轻颤了。
介绍结束后,“在结束之前,还有一件小事。”他停顿了下,目光缓缓掠过众人,
“修缮期间,我们可能需要经常沟通,能不能请各位推一位代表作为主要联系人?”
话音一落,屋内静了两秒。
桂水巷的众人一时拿不定主意,虽然大家伙儿都热心肠,但真说到要正式沟通协商了,却又不愿意冒这个头了。
张婶思索片刻,忽然一拍大腿:“阿荠呀!她最合适不过啦,大学生,懂事,说话又得体。”
“对对,阿荠最合适。”众人附和。
沈韶光被推到众目之下,一时间又慌又乱,但心底,却又升起一丝不知名的喜悦。
竟下意识的觉得,这样是不是就能多跟他,说上几句话了。
“沈小姐,可以吗?”那是林晏的声音。
众人并未察觉他竟已知她姓沈。更没人知道,“阿荠”这个称呼,对他来说并不陌生。
沈韶光一怔,抬眼,心底一阵酸涩。
但她还是轻声答道:“可以。”
众人散去,楼内安静下来。
林晏嘱咐了几句便让同伴先下楼,自己留了下来。
他看向沈韶光,目光温柔,带着几分试探的慎重。
“我可以......叫你韶光吗?”
沈韶光怔住。她没想到林晏会这样问,对于带着前世记忆的沈韶光来说,
林晏,她的爱人,每日都轻唤她,
“阿荠”。
而眼前的人,声音与神情都如此相似,却又不尽相同。
她轻轻点头,低声道:“当然可以。”
他似乎松了口气,微微一笑。“那......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方便联系——就是工程上的沟通。”他说到一半,自己也察觉语气太急,轻咳了一声。
沈韶光忍不住笑,声音柔和:“好啊。”
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
那一刻,窗外的风掠过,带起一阵桂花香,有几瓣细碎的花落在窗台上。
他们一同下楼。
“那我先去忙了。”他轻声说。
“我也该回去了,家里饭馆还等着我。”
他点头,神情克制,只有在她转身的那一瞬,他的眼神才轻轻柔了下来。
沈韶光走远。
他站在原地,望着那道身影,直到消失在街角。
“林工,什么情况啊?”刘铮笑着凑过来,用肩膀轻轻顶他,“之前认识?”
林晏无奈,淡淡应着,“只是有过一面之缘。”
话落,刘铮挑眉,不信地笑笑,没再追问。
只有林晏自己知道,方才那十几分钟里,心绪经历了多少次起伏与震荡。
在看到她小跑进活动中心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地催促同伴快些整理资料,
语气甚至比平日略急:“走吧,别让街坊们久等。”
其实,他只是怕那抹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上到二楼时,屋里人声嘈杂,他一眼便在人群中锁定了她。
那种感觉,像梦中的画面突然被拉近了焦距。
他在梦里见过她无数次的笑脸,可每一次都模糊不清,像隔着一层雾。
而此刻,那张脸就在光下,分明又温柔,
让他胸口那块被尘封许久的地方,轻轻地动了一下。
当他问出“由谁来对接”的那句时,
心底其实藏着一丝卑微的期待。
他希望,是她。
果然,命运又一次轻轻推开了门。
街坊们七嘴八舌地把她推到了台前,
那一刻,他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阿荠。”
这个名字,在他的梦里回荡了太久太久。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那就是她。
他多想多说几句话,多听她笑一笑。
多陪她走一段路,哪怕只是一段。
这久违的靠近,他似乎已经等了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