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大!”
“小小小,我压小!”
“去他妈的,又输了……”
一踏进醉金坊,刺耳的嚎叫声就充斥着人的耳膜。密闭的空间内光线昏暗,秦婉儿举目四望,偌大的一楼厅内摆满了桌子,每张桌子四周都围满了人,各个激情澎湃的。衣着华美的侍女或端着酒水或端着茶水在各个桌间游走。即便戴有蒙面,浓郁的酒精味间夹杂着淡淡的胭脂粉味,也将秦婉儿熏的脑袋有些想晕了。她有些不适的蹙起了眉。
“要不你先在外面等我?”宽大的衣袖下,叶峥轻捏了捏秦婉儿的指尖。
秦婉儿摇了摇头。
这时一个体态臃肿的中年男子一脸灿笑的迎了上来:“呦,两位爷是第一次来吧。欢迎欢迎!”瞧见秦婉儿微蹙的眉头,金爷笑道:“这厅内乱,要不我迎二位去楼上雅间?二位爷可挑人陪玩。”
叶峥摆手:“不用了,我们随意转转。”
“好咧!那二位爷若有需要,随时吩咐,”金爷笑着退下了。
两人在厅内转了转,叶峥将每张桌子的人都打量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呀,爷,轻点,疼!”伴随着一声惊呼,秦婉儿看到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壮硕男子许是赢了,他兴奋的一把扯过隔壁桌正斟酒的侍女扛在了肩上,一只手探进了女子的衣裙内,粗犷道:“走,好好伺候爷,大赏!”
其他人似乎见惯了类似场面,连头都没抬下,只专注自己的骰子。
“乌苏尔到底是什么意思?”见了刚才那一幕的秦婉儿有些不耐了。
叶峥也不想秦婉儿再在这种地方待下去,他握住了她的手,正准备带她离开之际,一个衣衫不整头发蓬乱的男子从二楼台阶走了下来。
只一眼,叶峥就愣在了原地。
秦婉儿顺着叶峥的视线望了过去,只见那男子晃着脑袋,脸色苍白,眼圈发青,脚步虚浮,一看便是宿醉过后抑或纵欲过度了。即便那男子蓄了胡子,也不难瞧出那眉眼间与叶峥有两三分相似。
看叶峥那震惊的模样,结合昨晚乌苏玥的话,秦婉儿心头冒出个不好的猜测:“那不会是你二哥吧?”她话音刚落,叶峥就拉着她,大步走出了赌坊。
在踏出醉金坊的下一刻,头顶的艳阳照射下来,秦婉儿眯眼,手遮住了眉头,深深呼吸了口新鲜空气,整个人都似活了过来。她回头看了眼醉金坊敞开的大门,这一道门帘,里外却犹如两个世界。
“走,”叶峥拉着她,隐在了一个摊贩后。
又过了片刻,见醉金坊的门帘被掀开,那个眉眼与叶峥有两三分相似的男子,一边系着裤腰带一边大剌剌的走了出来。
叶峥拉着秦婉儿,不远不近的跟在那男子身后。走过热闹的街道,在穿过一个寂静的巷子时,男子终于有所察觉地回过了头,不耐烦道:“都说了我没银子了,你们还……”男子话说到一半,在接触到叶峥的视线时,整个人愣住了,他揉了揉眼,又揉了揉眼,确定自己没看错后,眼眸忽地瞪大了:“鬼啊!”他抱头大步跑了起来。
“叶、清、峰!”叶峥咬牙,三两步追了上去。一脚将叶清峰踹倒在地,手拽住了他的衣领:“原来你没战死沙场啊!嗯?”
“你、你是人还是鬼?你不是被推到午门斩首了吗?”叶清峰伸手颤颤巍巍的指着叶峥。那时东岭山一役结束后,叶家通敌叛国的消息还未在城中流传时,他曾偷偷地逃回过京城,回到过叶家。他爹娘得知了东岭山一战,他因醉酒延误了带援兵前去救援的时机时,就很揍了他一顿,让他赶紧有多远逃多远,还将二房能变现的都换成了大额银票给了他。
“五弟,堂哥不是有意的,东岭山一战那日,堂哥真不是有意喝醉酒的。是王怀修,是王怀修个混蛋,是他怂恿我喝酒的,他说喝酒壮胆,我就喝了两口,真的就只喝了两口,谁知道怎么就昏了头……”
“我混蛋,我不是人,我是畜生!”叶清峰跪在叶峥面前,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狠狠的扇着自己巴掌。
叶峥这才从叶清峰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前年冬,蒙朝经历了几十年难得一遇的暴雪,百姓们缺粮艰难度日,若他们像往年一样友好换粮也可,但他们偏偏选择了抢掠,不断滋事扰民。这根本就是在挑衅!御朝将士自不会放任不管,在蒙朝游民又一次闹事抢粮时,忍无可忍当场射杀了几人。事情传回蒙朝朝堂,蒙朝的王不干了,说御朝士兵残忍杀害蒙朝在互市购粮的手无缚鸡之力的良善百姓,违背了两朝的友好同盟条约,蓄意挑起纷争,他们蒙朝男儿岂能咽的下这份屈辱,蒙朝王遂命三皇子为将帅,举旗开战。
对御朝而言,这一战来的措不及防。反观三皇子乌苏尔带兵势如破竹,打的御朝士兵节节败退,甚至攻到了株城脚下,显然他们是早有准备。
年仅花甲的叶老将军按理说早该卸甲归田,颐养天年了。但杜如海上奏,义正言辞道蒙朝人这些年来一而再再三的挑衅,违背盟约,实属不要脸,未将御朝放在眼里。这一次,必须叶老将军亲自出马,狠狠重击蒙朝人,让他们无胆也无能力再隔三差五骚扰御朝边境。
御朝当今圣上当即就下令命叶老将军携叶家男儿带领叶家军出征。
叶家军一到边关,有如神助,打的蒙朝将士溃不成军,将他们赶回了蒙朝境内。叶家军大获全胜,叶然回京述职,圣上并未下令让叶家军班师回朝,而是下密令,让叶家军乘胜追击,占据东岭山。
御朝和蒙朝的分界线界碑在东岭山北面,界碑以北是御朝国土,界碑以南是蒙朝国土,东岭山算是在蒙朝境内。东岭山由于地势原因,易守难攻。若拿下东岭山,相当于打开了蒙朝的大门,蒙朝便构不成威胁了。最起码往后十年,蒙朝都得老老实实的。
叶老将军接到密旨那日,盯着沙盘枯坐半日,而后召集几位将领一起议事直到深夜。
翌日一早,叶睿刘震江充当先锋,带领五万将士声势浩荡的踏过界碑,向东岭山而去。乌苏尔闻讯,立即集结兵力,与叶睿刘震江带领的大军对峙。
当日夜,叶老将军带领一万五千个将士,叶然带领两万将士分别从东西两侧方悄无声息的穿过丛林,准备绕到后方包抄蒙朝军队,堵死他们的退路,彻底将他们按在东岭山中,活捉乌苏尔。
但令人没想到的是,白日还身着铠甲与叶睿兵刃相见的乌苏尔,竟未卜先知提前在东面设了埋伏。叶老将军所带的一万五千个将士被围堵在山谷内!
一收到求救信号,叶睿临时抽调五千人马及时赶赴,叶清峰带领两万兵马紧随其后。
“我害怕啊,我当时太怕了,王怀修就将他装有烈酒的牛皮袋给了我,说喝口酒壮壮胆,”叶清峰痛哭流涕道:“我也就稍微耽误了点时间,谁知、谁知我们赶到时,伯父还有大哥竟已经被……“”
“我不是有意的呀,我真不是故意延误时间的。”
“你没有亲眼见到我爹和我大哥是如何丧命的?”叶铮问。
叶清峰道:“我到时伯父还有大哥,以及他们所带领的两万余叶家军已全军覆没了。”
“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乌苏尔为何偏偏放过了你?你是否靠通敌卖国,得以苟活。”叶铮质问。
叶清峰的脸霎时白了,他拼命的摇着头:“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再不是人,我也不会通敌的。”
当日的情景,叶清峰现在还历历在目。想到乌苏尔对他说的那些诛心的话,他至今还胆战心惊。
他和王怀修带领两万将士赶到时,就有会汉话的蒙朝将士高声喊着:“叶铁叶睿已死,若想活命就放下兵器,束手就擒吧。”
叶铁叶睿已死,叶铁叶睿已死……叶清峰的脑子当时就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了。
他隐约记得王怀修喊着为叶老将军叶大将军报仇雪恨,带领着将士们在奋勇杀敌。
后面的,再后面的,他就什么不知道了。他恍恍惚惚的,被人带到了乌苏尔的跟前,他以为自己也必死无疑了。结果却听到乌苏尔道:“你也是叶家男儿?哈哈哈,好样的,真是好样的。你若带兵早到一会,事情也许就不会这么顺利了,本皇子还得好好谢谢你。作为报答,你的这条小命,本皇子就留给你了。”
是他,是他间接害死了他的大伯父大堂哥,他是叶家的罪人!他是御朝的罪人!他惊慌逃窜,他一路逃回了京城。
至于后来乌苏尔一连攻下三座城池,城中流传他提前得到了御朝的边陲防御图,他究竟是怎么得到的,他是真的不知晓。
“我除了喝醉酒延误了救援时间,其他的当真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做……”叶清峰絮絮叨叨反反复复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