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逢 第9章 课堂风波与温软时光

周一的栖梧中学，重新被规律而忙碌的氛围笼罩。顾雁汐背着双肩书包，将重新誊写好的《桂花雨·续》交到了语文课代表公孙墨离手中。

这一次，等待老师批阅的心情是平静的期待。她知道自己写下的每一个字都发自内心，那只筑巢的小鸟，那碟温热的桂花糕，那些照亮彼此的朋友，都是真实存在过的美好。

课间时，池墨破天荒地问她借语文笔记，蓝白运动鞋在课桌下不安分地轻点着地面："这个'心理描写'，教教我。"

顾雁汐挑眉看着他："哟，池大学霸今天转性了？我记得你上次作文只得了'及格'吧？"

池墨的脸瞬间涨红，嘴硬道："所以小爷我才要进步啊！'知耻而后勇'懂不懂？"

窗外，秋日的梧桐叶悠悠飘落。顾雁汐看着池墨难得的认真侧脸，忽然想起小时候在槐树下埋下的时光胶囊里，那张写着"希望一直是好朋友"的纸条。

三天后的语文课上，陈老师抱着一叠作文本走进教室。当发到顾雁汐时，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翻开作业本的瞬间，一个鲜红的"A"赫然跃入眼帘，旁边还有一行清秀的小字："有温度的文字，让桂香穿越时光，浸润人心。"

"啊！？"顾雁汐忍不住低呼出声，眼睛因震惊而微微睁大。她没想到会得到这么高的评价。

就在这时，陈老师微笑着看向全班："今天，我想和大家分享一篇非常出色的随笔。"他举起手中的作文本，"顾雁汐同学的《桂花雨·续》。"

顾雁汐的脸"唰"地红了，下意识地拿起课本挡住发烫的脸颊。

陈老师开始声情并茂地朗读起来：

"小学课本里琦君的《桂花雨》，是我童年最深刻的文学印记。那'摇哇摇，桂花纷纷落下来'的字句，像带着甜香的种子，在我心里扎了根，让我忍不住想顺着这香气，走进她笔下的世界，与那份纯粹的美好来一场深入的对话——于是便有了这篇续写，它更像一场心灵的记录，藏着我对桂花、对故乡、对旧时光的全部眷恋。

在我心里，桂花从来都不只是一朵花。它是一条无形的情感纽带，一头系着故乡的老宅院，系着童年的欢声笑语；另一头牵着我漂泊的脚步，无论走多远，只要闻到那熟悉的香气，就能瞬间穿越时空，回到那个满是桂香的小山村。

离开故乡后，我在城市的喧嚣里辗转。常常在某个秋日的午后，或是路过街角的花园时，捕捉到一丝似有若无的桂香。那香气清淡却执着，像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拨开记忆的迷雾。眼前立刻浮现出故乡的模样：每到中秋前后，村头的桂花树便肆意绽放，金黄的花瓣挤满枝桠，整个村子都浸在甜香里。我们一群孩子，就像琦君笔下写的那样，早早在树下铺好竹席，围着树干使劲摇晃。桂花纷纷扬扬落下，成了一场盛大的金色阵雨，洒在头上、肩上，钻进衣领里，痒痒的，却甜到了心里。我们笑着、闹着，捡拾起落在竹席上的桂花，小心翼翼地装进小布包，仿佛收集了一整个秋天的欢喜。

长大后第一次回故乡，车子刚驶入村口，我就迫不及待地奔向那片熟悉的桂花林。那棵老桂花树还在，静静地伫立在园子里，像一位忠诚的守望者，见证着村庄的变迁。只是当年一起摇桂花的小伙伴们，早已散落天涯，各自奔赴不同的人生。我独自走进园子，桂花树的枝干比记忆中粗壮了许多，树皮上深深浅浅的纹路，是岁月刻下的痕迹。惊喜的是，不远处冒出了几株嫩绿的桂花小苗，它们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给老桂花树添了几分生机，让它看起来不再那么孤单。我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粗糙的树干，指尖触到的纹路，像老友脸上的皱纹，藏着说不尽的故事，千言万语的思念，都在这无声的触碰里。我学着儿时的模样，轻轻摇了摇树枝，桂花缓缓飘落，没有了当年的轰轰烈烈，却依旧带着熟悉的芬芳。这一次，我没有铺竹席去承接，就让花瓣落在泥土上，回归它最初生长的怀抱，就像我此刻的心情，终于回到了魂牵梦绕的故乡。

如今，每当闻到桂香，内心总会涌起一股莫名的宁静与温暖。再想起初中时写下这篇续写的心情，我才明白，那从来都不是对一篇课文的简单延续。它是我对童年纯真时光的深情回望，是对故乡深深的眷恋，是我与琦君笔下那个桂花世界最真挚的共鸣。

那一场桂花雨，就像一首无声的歌，藏在岁月的褶皱里。无论时光走了多久，无论我身在何方，只要想起那金黄的花瓣、那清甜的香气、那树下的欢笑，这歌声就会在心底响起，在岁月的琴弦上，永远弹奏着最动人的旋律。"

整个朗读过程中，顾雁汐一直用课本半遮着脸。当老师读到"我们笑着、闹着"时，她听到旁边传来细碎的笑声，羞得把脸埋得更深；当读到"轻轻抚摸着粗糙的树干"时，她能感觉到全班同学的目光都汇聚在自己身上，那种被注视的感觉让她既骄傲又无比羞涩。

陈老师的朗读声情并茂，当读到老桂花树和新生树苗的段落时，不少同学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当读到桂花缓缓飘落的描写时，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鸟鸣。

朗读完毕，陈老师合上作文本，微笑着说："有温度的文字，能让桂香穿越时光，浸润人心。这篇作文，值得我们好好学习。"

掌声在教室里响起。顾雁汐的脸更红了，课本后面只露出一双闪烁着复杂光芒的眼睛——有羞怯，有欣喜，更有被认可的幸福。

然而，这片和谐中总有不协调的音符。

就在顾雁汐周围的同学们纷纷表达赞赏时，一个不大不小、带着明显酸气的声音从前排飘了过来，清晰地传入几人耳中：

“切，写这样还好意思在全班朗读？就这样我都能随便写写了。”

是姜燕。她斜睨着顾雁汐这边，嘴角下撇，眼神里充满了不服气和刻意贬低。坐在她旁边的陈瑶，一个在班上存在感不高的女生，也跟着小声附和：“就是，有什么了不起的。”

话音刚落，气氛瞬间凝滞了一瞬。

顾雁汐脸上的光彩黯淡了些，她抿了抿唇，没有立刻反驳。

但她的朋友们不会坐视不理。

公孙墨离率先转过身，目光平静却极具分量地投向姜燕：“哦？是吗？既然姜燕同学觉得如此简单，那不如写一篇给我们看看？也好让我们学习一下。”

林落雨轻轻拉住还想说什么的顾雁汐，对着她微微摇头，然后看向姜燕，声音依旧轻柔，话语却直指核心：“嘴皮子功夫谁都会，与其在这儿说三道四，不如真刀真枪写一篇出来看看。”

池墨更是直接，他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回怼：“喂，姜燕，你上次作文好像不及格吧？‘随便写写’？你倒是先‘写’出来个A看看啊？光说不练谁不会？”

苏晓也叉着腰，加入了“战团”：“就是！自己做不到就在那里说风凉话，嫉妒心也太明显了吧！”

一直沉默的顾雁汐，此刻轻轻吸了一口气，挣脱了林落雨拉着她的手。她抬起头，目光清亮地看向姜燕和陈瑶，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沉静力量：“闲言不必挂怀，心净则所见皆佳；心有偏狭，再珍贵的光景，也会觉得不顺眼。”

她这番话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瞬间安静下来。连池墨都眨了眨眼，公孙墨离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姜燕和陈瑶显然没太听懂这文雅的反击，但能感觉到那绝不是好话，尤其是顾雁汐那平静却带着疏离的眼神，让她们更加难堪。姜燕的脸涨红了，陈瑶也张着嘴，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够了。” 陈老师沉稳的声音响起，他目光严肃地扫过姜燕和陈瑶，“课堂是求知的地方，不是肆意贬低同学的地方。姜燕，陈瑶，你们的言论是对顾雁汐同学劳动成果的不尊重。”

他顿了顿，语气不容置疑：“现在，请你们向顾雁汐同学道歉。”

在全班同学的注视和老师明确的指令下，姜燕和陈瑶再不甘愿，也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来，含糊地说了声“对不起”。

陈老师看向顾雁汐，目光温和了些：“顾雁汐同学，希望你继续保有对文字的热爱。你的努力和才华，大家有目共睹。”

顾雁汐的心头一暖，刚才那一点点因反击而产生的紧张也消散了。她站起身，对着老师微微鞠躬：“谢谢陈老师。”

这场风波，终于以公正的裁定和迟来的道歉画上了句号。

下课铃刚响，池墨就凑了过来，笑嘻嘻地学着她刚才的样子："课本挡脸干什么？写得这么好还害羞啊？"

顾雁汐瞪了他一眼，但嘴角却忍不住上扬："要你管！"

"不过说真的，"池墨难得正经，"写得是真好。还有，你刚才回姜燕那句话，太厉害了！虽然我没完全听懂……"

苏晓从前排跑过来，双眼发亮："雁汐！你写得真是太棒了！我都听入迷了！"林落雨也转过身，轻声说："特别是对桂花香气的描写，好像真的能闻到一样。"公孙墨离缓步走了过来："文字间流淌的情感很真挚，对琦君原文的理解也很到位。你最后的回应，也很有风度。"

在朋友们的称赞声中，顾雁汐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理解的温暖。

放学后，秋风拂过，路旁的桂花树还在努力散发着今年最后的芬芳。

程穗霜从（2）班兴冲冲地跑过来，一把搂住顾雁汐的肩膀：“我都听说了！姜燕她们太过分了！居然在课堂上说那种话！”

林落雨轻声补充：“不过陈老师主持了公道，让她们道歉了。”

“道歉也是活该！”程穗霜气鼓鼓地说，“雁汐的作文写得那么好，她们凭什么说三道四的？要我说，就是嫉妒！”

池墨在一旁点头：“可不是嘛，自己写不出来，还见不得别人好。”

公孙墨离推了推眼镜，语气平和：“好在事情已经解决了。雁汐今天的表现很大度。”

程穗霜仍然愤愤不平：“下次要是再让我听见她们说雁汐坏话，我第一个不答应！”她挽紧顾雁汐的手臂，“走，今天我送你们到校门口！”

五个身影走在路上。程穗霜还在兴奋地讨论着刚才的事情：“雁汐，你那句'心净则所见皆佳'真的太绝了！要是我在场，肯定要给你鼓掌！”

林落雨和公孙墨离也微笑着表示赞同。

到了校门口，程穗霜、林落雨和公孙墨离相继与顾雁汐和池墨道别。

“走啦雁汐！明天见！”程穗霜挥挥手，又特意回头说，“别把姜燕的话放在心上啊！”

“嗯，明天见。”林落雨柔声道别，也转身离开。

公孙墨离扶了扶书包带，对顾雁汐点点头：“作文写得很好，别被无关的话影响心情。”然后也汇入了人流。

最后，只剩下池墨和顾雁汐并肩而行。因为他们都知道，他们要回的是同一个家——池墨的奶奶，也是顾雁汐的奶奶家。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初秋的傍晚微风拂面，带着清爽的气息。

“别理那个姜燕和陈瑶了，”池墨边走边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她们就是嫉妒你。”

“我知道。”顾雁汐轻轻应道，低头看着自己移动的脚步，“其实……刚开始是有点难受，但听到你们那么说，还有陈老师主持公道，程穗霜也这么义愤填膺地为我抱不平，我就不难过了。”

她顿了顿，侧过头看向池墨，脸上露出了今天第一个轻松而真心的笑容：“谢谢你们啊。”

池墨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耳根微红，为了掩饰尴尬，他故意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咳，这有什么好谢的！我们不是……不是好朋友嘛！再说了，奶奶说了让我在学校照应着你点！”

听到他提起奶奶，顾雁汐眼里的笑意更深了：“嗯！那我们快点走吧，奶奶肯定做了好吃的等我们呢！”

“对对对！快走快走！我都饿了！”一提到吃的，池墨立刻来了精神，脚步也加快了几分。

两人说着，不约而同地加快了步伐，朝着那个共同的方向，朝着那份共同的温暖走去。梧桐树叶在他们身后沙沙作响，仿佛也在为他们伴奏，将他们并肩的身影，融入了秋日傍晚温暖的霞光里。

这个秋天，因为有了彼此的陪伴，槐荫村的夜晚显得格外温暖。而属于他们的故事，还在这个生他们、养他们的小村庄里，在桂香的余韵中，静静地、悠长地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