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伍!拾伍!醒醒!”
拾伍睁眼时,入眼先撞上那抹红——像烧透的炭,泼了血似的,在一片昏沉里炸开活气。下一秒,他猛地坐起身,死死抱住了眼前人,像溺水者箍住唯一的浮木,语气带着后怕:
“啊啊啊!路过!小爷还以为这次真要见阎王了!”他一个鲤鱼打挺,
路卿月被他勒得一个趔趄,嫌弃地推他肩膀:“撒手!眼泪鼻涕全蹭我身上了!”
“刚在鬼门关溜达一圈,激动点不行啊?”拾伍梗着脖子跳起来,赌气般的朝向弱水生木上一跃。木身晃荡两下,竟真稳稳的立在弱水上了。
“弱水生木,遇水不沉,”路卿月指着浮木,“我们借它潜近城门,用绳子缚身暂避水下,再靠这木头脱身。”
“小爷身手自然没问题,”拾伍挑眉,“可你行吗?”
“要是没点力气,刚刚是谁把你拉上来的?”路卿月反问。这时,大难过后的拾伍才注意到,路过浑身衣衫湿透,发梢还滴着水,是她下水救得他。
拾伍心头一震,看路卿月的眼神变了变,透出几分光亮。
……
待到云京皇宫真正撞入眼帘时,拾伍又倒抽一口冷气。仙界梦幻,却不似这宫殿泼天富贵。
弱水环伺的宫墙内,喷泉昼夜不息,飞珠溅玉。夜色之下,整个皇宫仍是流金溢彩,落地赤金世界,天中红绸翻涌如血浪,遮天蔽日,奢靡之气扑面而来。
“这边。”路卿月拽着他往侧门溜。守卫的侍卫歪在石狮子旁,酒气熏得人发晕,腰间还挂着红绸花——皇家大婚的日子,谁耐烦正经站岗?两人又都身法矫健,三两下就钻了进去。
“身手不赖嘛。”拾伍撞了下路卿月胳膊。
“少废话。”路卿月眼尖,瞥见远处一座塔,“去那边。”
在整座奢华的中央,矗立着一座更扎眼的塔。
最上头是鎏金宝顶,在月色里流着熔金似的光;中间重檐红柱,柱上蟠螭纹被烟火熏过,留着深浅不一的黑;最下头是白玉圆台,十二道寒玉阶盘成环,阶面星芒刻痕随呼吸明灭。
“这是哪儿?”拾伍缩在廊柱后,戳了戳路卿月。
没人应。他转头一看,路卿月正仰首望天,侧脸被月光镀上一层银霜。
“喂!听见没?”
“没听见。”她回得冷淡,眼皮都没抬。
此时忽然听见了,鸣锣开展之声,两人躲在暗处,见着众人进入塔内,听着太监尖着嗓子念祭文,絮絮叨叨拾伍只抓住了一个重点——
这座神殿是整片缥缈之洲的中心,号为天地气之所汇,奉有无上之神谕,供有祖宗牌之位。
见有喜事热闹可凑,拾伍心痒了:“咱也去瞅瞅?”
“你自己去。”路卿月拽住他,声音压得低,“我身手没你灵,在这儿等你。”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早转了别的念头——大婚上全是繁文缛节,有啥意思?不如找些新鲜的。比如……她瞥到不远处一丛白兰树,又是深宫的一树花。
现已至秋,本不应再有玉兰,可这处的玉兰花开,轻盈绰约,难得的盎然。
路卿月停在一处庭院,只见院内——
皎皎明月,粼粼波光,白兰树下,一池落花。纯白飞花随风扬,落在了站在树下的姑娘身上。
路卿月仔细打量这位姑娘,面如傅粉,貌似西子,一双眸子似浸过是泉水,柔和得惹人怜爱,倒像是一朵破碎的白兰花。
那女子缓身拾起落花,露出那细白手腕上一串暗红色的手链——
她是红豆!
见到那串红豆手链的瞬间,路卿月立做判断,她惊讶于本应在魔界的红豆竟会出现在这缥缈之洲。
可那串红豆手链又告诉她,绝无其他。
路卿月抬头看这树白兰花,不知道这三百年发生了多少事,她倏然出声,打破了此时的宁静,“寂寞空庭春欲晚,兰花满地不开门。姑娘可后悔?”
“谁?!”猛然回头,却不见有人。一个女子的声音,哪个女子会有这种身手进的了皇宫大内,深入这宫廷别院。
路卿月原本没想打哑迷,刚要现身,却听见:“你是魔尊吗?”
路卿月没想到她会猜到,因为谁会去猜一个死人?
可红豆似乎并不惊讶,那么平静,平静的面对着她,平静的好像早就知道她还活着。
“尊上,你回来了。”
路卿月不懂她的反应,正常人见到死而复生的事,不都是惊恐不已,或也是好奇万分,而她就好像只是见到一个许久未见的故人。
或许路卿月从未真正认识过她,这个安静柔和的姑娘,身上总有股化不开的哀伤。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进入皇宫是悲哀,而因爱如皇宫更是悲哀之最,放不下情,又回不了头。
路卿月见她愁云惨雾绕眉间,不自知地也眉头轻蹙,想说劝说几句,却不知从何说起,想教训几句,却不知从何而来。最终,话说出口竟是不着调的语气,嘴角存着笑意,“原本我还怕去御监司要废些功夫,可见了娘娘,一切便迎刃而解了。”
……
神殿内却是另一番景象。拾伍缩在暗处,见新人正行交拜礼,高烛陡然倾塌!火舌“轰”地窜上垂幔,喜堂瞬间化作火海,混乱中,羽皇踉跄倒地,皇后衣袖燃火,惨叫着扑打。
“护驾!”厉喝炸响。各位贵人被护送出去。
火势愈炽之际,一场骤雪忽降,压住烈焰。
“什么人!”尖啸划破死寂。侍卫刀光已至眼前!
拾伍弹身疾退,拳脚翻飞撂倒数人,蹿上殿顶。下方追兵如蚁,更遭的是,有数人展出双翼,黑发黑瞳变成金发蓝瞳。
羽人!真正的羽人!
拾伍蹬飞一个金发侍卫,枪尖却毒蛇般刺向他咽喉!他双手死死钳住枪杆,二人僵持不下,正是腹背受敌之际,其他人蜂拥而至,拾伍只得分力应付,他抬脚踹飞两个,手上力气却松了,枪尖又往前送了送,离喉咙只剩寸许。
千钧一发!
就在这时,有一长剑破空而来!
“噗嗤!”
枪卫被长剑透胸而过,滚落屋檐。拾伍猛抬头——
是路过!
她站在宫门顶上,一只胳膊勒着个宫妃的脖子,声音响彻夜空:“都退后!不然我宰了她!”
侍卫潮水般退却。
“放我们走!”路卿月见之有效,继续威胁,可却听见——
“宸妃为保护哀家身死,必举国哀思,风光大葬,动手!”
是太后,她厉声截断,“放箭!”
宫门弓箭手张弦如满月,此可正是万箭齐发,避无可避。
拾伍心情大起大落,这次真要死定了,他本打算殊死一搏,却又听见一声怒喝撞破宫墙,“都给寡人住手!”
竟是那位昏倒的羽皇匆匆赶来,身上金色婚服已有焦黑一片。
太后转头瞪他,哪里还有虚弱昏厥的样子,又见竟无一人动手,顿时暴跳如雷,“哀家叫你们动手!”
那急切的模样,倒不像是想杀刺客,倒像是冲着宸妃去的。
侍卫们僵在原地,谁也不敢动。唯有宫门统领犟着劲,一箭射了出去——直指路卿月。
路卿月拽着宸妃旋身躲闪,可宫墙太窄,宸妃脚下一滑,眼看就要坠下去。羽皇疯了似的往墙根冲,路卿月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宸妃的腰,自己却踉跄了半步。
“谁让你放箭的!”羽皇在墙下嘶吼,眼睛红得像血,“寡人才是羽皇!银甲军当听寡人的!”
那是他第一次以皇权压人,更是他第一次与太后针锋相对。
“是哀家的命令,这两个刺客小贼,私闯皇宫,挟持宫妃,如果任他们威胁,要让皇家的威严放在何处?”
“母后,儿臣方才不是有意忤逆您的,可宸妃何其无辜,不能如此枉死!”
“为了皇家的体面而死,是她的福气。”
剑光倏地一收。路卿月凑近宸妃耳畔,语气带了点戏谑,“原来你们两个真是真爱啊。”
说完,她忽然往殿角阴影里一缩,像水滴融进墨里,眨眼就没了影。只有一道声音飘在风里:
“三日后,金羽殿见。用我的人,换你的人。”
还留下了拾伍一人在风中凌乱……
我去,写着写着我都要爱上小月牙了,这谁能不爱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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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红豆最相思——“尊上,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