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南把看完的笔记放回去,拿了第二本出来,顺便扒拉了一下匣子上的锁,才重新锁上箱子推了回去,不觉叹口气,她知道老爷子留下的这些医书医案是最宝贵的财富,根本不是用钱能衡量的,但不得不说钱也是相当重要的。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真不是笑话,搁以前的自己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为钱发愁的一天,果然穷最能考验一个人的底线,刚才自己甚至有种冲动想暴力破坏那个匣子,看看里面是不是装了一匣子钱,当然这种猜想完全不可能,老爷子一个村子里赤脚大夫,就算医术再好,也挣不来多少钱,何况还要供着孙女吃穿用度外加上学。
以这个年代农村的条件,像归南这样的农村女孩能有一间干净齐整且只属于自己的屋子起卧,已相当奢侈,何况床上还架了蚊帐,要知道老爷子屋里都是没有蚊帐的。
被褥干净暖和,衣裳虽不新却没有一件是有补丁的,就自己观察,整个桑园村衣裳裤子没有补丁的只有队长郑家福家的大孙子跟郑兰,孙子是郑家的长孙,是郑家福两口子的心头肉,郑兰是小闺女又争气的考上了县中学,总不能穿着补丁衣裳去上学吧,乡下人也是要脸面的。
除了这俩人就算队长郑家福的裤子上都打着补丁,穷是这个时代农村的常态,在这种大家都穷的常态下,归南的衣裳却没一个补丁,可见老爷子多疼这个孙女 ,在能力所能达到的极限下,对这个孙女极尽宠爱,甚至可以说是溺爱,也正因为老爷子对孙女毫无原则的溺爱,才造就了小姑娘高傲敏感却又自卑脆弱的性格,受不得一点儿打击,不然也不会因为一个男人就轻生了。
其实老爷子的日子过的很清苦,归南却过得不错,除了柜子里没有补丁的衣裳,抽屉里还有个日记本,大红的塑料封皮上印着**相,别看这么个塑料封皮的日记本,在这时候可不是有钱能买到的,尤其这种印着**语录的,大多是机关部队才有,归南一个乡下的姑娘就算手里有钱也应该没地儿买去。
所以这个大红笔记本的来路颇为可疑,归南拿着医案笔记回了自己屋,在桌前坐下,翻出钥匙打开侧面的锁头,拉开抽屉,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本印着**头的大红塑料封皮日记本。
归南一直没打开看过,总觉着窥探一个小姑娘的日记有些不道德,也不知自己重生过来的时候哪里出了岔子,记忆有些清楚,有些模糊,有些甚至一点记不得,譬如写日记的记忆就找不到一丝痕迹,按说小姑娘的日记里如果记录的是跟刘卫国的恋情,应该记忆深刻才对,没道理是一片空白啊,难道是跳河的时候因爱生恨,所以强行抹去了这段记忆,也不对,如果真恨的话,为什么没忘记刘卫国这个人,甚至自己清楚记得刘卫国念诗时的目光,他的目光那般炽烈。
这也是归南不觉刘卫国多坏的原因,刘卫国虽然选择了回城,但从他的目光便能看出是真心喜欢归南的,并不是那种渣男负心汉,只不过在爱情跟前程之间刘卫国选择了前程,在这样特殊的时代也无可厚非。
难道这个大红的日记本是刘卫国送给归南的?好像也只有这个理由能说得通,归南伸手敲了敲日记本的封皮,目光落在旁边的书上,这姑娘显然对医书不感兴趣,作为归老神医唯一的孙女,她屋里找不到一本医书,而她的抽屉里却锁着宋词跟红楼梦,七六年虽然已经过了最动荡的时期,但乡下这种地方还没有完全松懈,宋词,红楼这种书仍不是能看的,若非桑园村的村民淳朴善良,队长郑家福一心护着,被有心人发现家里有这样的书,只怕这祖孙俩的日子不会消停。
而且,书页已有些卷边,可见经常翻看,归南对于宋词红楼不感兴趣,与其看这些她宁愿看老爷子留下的医案,故此这也是自她重生过来第二次打开这个抽屉,不知今儿怎么回事忽然想翻翻红楼梦,不想刚一翻开,便有东西掉了出来,等看清楚掉下来的东西,归南眼睛都亮了,这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正为钱发愁呢就天降横财了。
谁能想到今天自己鬼使神差的翻开红楼梦,会掉出来两张人民币呢,还都是五块面额的,要是早知道这书里夹着钱,早翻了。
归南丢开红楼梦拿起钱对着窗户左看右看端详了半天,确认是不是假的,又忍不住失笑,这时候貌似还没有□□吧,两张五块面额的人民币,加起来就是十块,也不知道这时候的猪肉多少钱一斤,十块能买多少斤肉?
正高兴呢忽想到她一个没有经济来源的乡下姑娘,这钱是从哪儿来的?要说老爷子给的绝无可能,老爷子给孙女零花钱也没说五块五块给的,要知道这时候农村一家子一年的收入也就几十块,五块钱是相当多的,难道是那个知青刘卫国给的,不可能吧,就算刘卫国家里的条件不错,也没说出手如此阔绰的,更何况他自己都是靠着家里的伸手一族,哪来这么多钱给归南。
如果这钱不是刘卫国给的又会是谁呢?归南又把另外两本书拿起来翻了翻,惊喜的发现每本书里都有两张五块钱,最后归南目光落在了那个大红日记本上,略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拿起来翻开,这回却失望了,日记本里的确夹了两张却不是钱而是两张笔记本上撕下的内页,每一张内页上写了一首诗,这两首诗归南有印象,是那个知青刘卫国写给归南的情诗,文笔不错但肉麻非常,归南想想都起鸡皮疙瘩,却被珍而重之的夹在日记本里,可见这姑娘完全被刘卫国蛊惑了,果然这种情窦初开的姑娘最好骗,两首酸诗就爱的死去活来。
归南把诗重新夹好,合上日记本放了回去,对于日记本上写的什么毫无兴趣,只是对着手里的意外之财傻笑,六张五块的就是三十块,对穷鬼的自己来说好歹算有点儿底了,虽说她不虚荣可手里没钱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至于这钱从哪儿来的?管它从哪儿来的呢,老爷子哪儿的东西不能动,这三十块钱既然放在自己抽屉里,那就是自己的,既然是自己的钱当然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呗。
翻到钱的归南心情大好,打了哥哈欠,脱鞋上床补觉去了,打算睡醒后找郑三顺扫听一下去哪儿买肉,就冲二狗天天给自己送饭,也得让那小子解解馋。
归南这一觉睡到天擦黑,被院子里的说话声吵醒,坐起来揉揉眼,侧着耳朵听了听,是二狗,这小子底气足,嗓门大,说话跟打雷似的,想听不见都难,不过今儿嗓门倒是小了不少:“梅,梅姐姐你的辫子真好看。”
接着是郑兰打趣的声音:“是辫子好看还是梅姐姐好看?”
小家伙大概害臊了,磕磕巴巴的道:“都,都好看,都好看。”
郑兰捏了二狗的脸蛋子一下:“才多大就这么油腔滑调的,不是跟知青点那些知青学的吧。”
小家伙哼了一声:“我娘说那些知青坏的很,尤其那个刘卫国最不是东西,要不是他,南姐姐也不会……”二狗没说完,归南已经推开窗户。
正好截住二狗的话,郑兰跟王梅见归南醒了忙站起来,王梅显然有些不好意思,脸都红了:“是我们说话吵醒南姐姐了吗。”
归南摇头:“我睡觉实的很,打雷都听不见,我呀是饿醒的。”
郑兰:“我跟王梅就是来叫南姐姐家去吃饭的,我大哥杀了鸡,二哥去山里新采的蘑菇,在灶上炖了大半天,可香呢,我娘还炒了肉菜呢,三哥去打了酒,就等南姐姐过去开饭呢。”
归南挑眉:“离着过年还老远呢,怎么你家又是杀鸡又是炒肉菜的,不过日子了啊。”
郑兰抿着嘴笑:“这不是有贵客吗。”说着瞄了旁边的王梅一眼。
王梅:“我可不是贵客,我们是好朋友。”显然不过一天一宿的功夫,两个小姑娘已经发展成亲密无间无话不说的好闺蜜了。
郑兰眨眼:“你不是,你爸是啊,你爸可是咱们青山公社的书记呢。”
王梅没说话拉了拉郑兰的手,要不是为了给弟弟看病,她爸这个公社书记是绝不会在桑园村住下的,就算她爸不嫌弃桑园村条件差,她妈也待不住,现在住下也是怕弟弟的病有反复。
为了招待书记一家,郑家福可算下了血本,找归南过去说是吃饭,也是给孩子复诊,毕竟都过去一天了。
归南洗把脸,就提着药箱子跟两个小姑娘去队长家了,临走拍了拍眼巴巴流着口水的二狗许诺明儿给他炖肉,馋的二狗的口水流的更欢实了。
还没进队长家的院子老远就闻到了香味,馋的人直流口水,勾的归南愈发饥肠辘辘,才想起来早上就吃了两个包子一碗粥,果然肚子里没油水就是吃的多,搁以前的自己,两个包子能顶一天。
不过再饿也得先看了病人再说,归南一进院,就见王书记正跟村长坐在院子里说话儿呢,天还没完全黑下来,院子里比屋里亮堂,两人抽着烟,也不知说的什么,瞧着倒是有来有回,可见队长郑家福虽没念过书,情商却不低,不然也不能让全村的人都信服。
看见归南,王书记捻灭了手里的烟:“小南大夫来了,正等着你开饭呢。”
归南提了提手里的药箱子:“我先去看看病人。”
王书记:“哎,吃了饭再看也不迟。”这就是客气话,归南如何听不出来,笑道:“看了心里踏实,一会儿能多吃饭。”
王书记满意的点头:“小南大夫真是认真负责的好大夫,要是我们公社卫生院的大夫都跟小南大夫一样就好了。”
王书记这话一出口,郑家福心里又惊又喜,惊的是王书记竟然如此看重南丫头,要知道作为公社书记可不会平白无故开这种玩笑,话也不是随便说出口的,莫非王书记有意把南丫头调到公社卫生院去,要是真的就太好了,公社卫生院的大夫都是吃公粮挣国家工资的。
而且,南丫头这么好的医术在乡下可惜了,如果能去公社卫生院,往后就不用愁了,自己也算报答老神医当年的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