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茵送走族中长辈,梳理目前已有的信息,得到了一个结论——“圣堂放逐的是一位高等级阁下”。
甚至,大胆一些猜,这位阁下除过等级在B级以上,应该还是一位非常特别的存在。
族中圣者故意透露出“这位阁下的名字来自于《圣典》”这样的绝密级信息,本就是在引导莱茵往此处推论。
《圣典》是虫族文明基石,出现于大灾变时期,虫族历史也以《圣典》第一次被发现的时间,划分新时期与旧时期。
《圣典》从何处诞生,《圣典》上显示的信息又源自于哪里,这些问题自虫族第一次阅读《圣典》至今,四千七百余年,仍无任何可靠推论。
对于《圣典》的本质描述,只有一句话是被认可的,这也是《圣典》对自己的描述——“知识的载体”。
同时也有一件事是被公认的——“不存在无用的知识”即所有知识的出现都是有用的,若你无法理解它的用处,只能证明这些知识不属于你。
出自《圣典》的名字当然也是一种知识。
虽然那些出自《圣典》的名字和《圣典》的内容一样,被列为虫族的最高机密。但是无一例外,它们都在虫族历史发展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痕迹。
圣堂对《圣典》拥有绝对且唯一的解释权,
一切与《圣典》相关的研究,都在创生之眼之外被完全禁止。
莱茵在君士坦丁读书时,却偶然于图书馆旧书册中,发现过一份没有署名的研究手稿残卷。
纸页上描述的是虫族某个最古老家族的辛秘,并以此为切入点,分析了《圣典》赐名的内在规律,最后作者得出了一个结论:“《圣典》提到的名字有唯一性”。
至于对所谓“唯一性”的解释,应该就在后续的研究里。
待莱茵地位提升,能接触一些圣堂机密时,他搜索过相关研究,可没什么收获。
如果家族圣者透露的消息无误,那这位被流放的殿下会是他见过的第一位被《圣典》赐名的虫。
想到这里,莱茵通过眼纹识别打开了嵌在墙体里的保险柜。
能抵抗黑洞引力压缩的保险柜内,和莱茵的权限盾实物一起保存的,是一本旧书。
《遗传学概论(第十二版)》,一百多年前君士坦丁的遗传学课本,新历4536年第三次印刷,新历4542年停用。
在一个虫的一生都能被压缩进几行代码载入一枚小小芯片的时代,纸质书籍显得庄重且意义非常。
莱茵翻开书页,那份未完成的手稿就在十年前他发现它时的位置。
君士坦丁从未将自己定义为贵族学校,但作为虫占星系第一名的高等学府,它的准入门槛高得离谱。
高到哪怕是最天赋异禀的虫也需要付出百分之二百的努力,高到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聪明虫可能连参加资格考试的机会都没有。
在《基因保护法》出台前,那些古老家族早就通过血腥手段积累了大量遗传材料,有足够多优良基因供他们筛选改造,在家族血脉之上创造出万里挑一的优秀后代。
如果不是雄虫的生殖细胞无法被现阶段生物学手段编辑,如果不是雄虫身后有圣堂这样垄断知识的庞然大物,莱茵相信,那些无忧无虑生活在创生之眼的美丽雄性早就成为血腥资本的收藏了。
诚然,君士坦丁从来不是一所贵族学校,但是基于以上老虫家族的优势,君士坦丁的学生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都是贵族,剩下那万分之一是不可控基因突变造就的"幸运之虫"。
莱茵就是“幸运之虫”的一员。他一半基因来自某位向公共生育中心捐献过生殖细胞的不知名雄虫,另一半来自在边缘星系参军的雌父。
从公共生育中心获得的雄虫生殖细胞都是随机的,C等级是上限,而莱茵雌父虽然在军队任职却也没有什么特殊能力,那用来兑换雄虫生殖细胞的高昂贡献点只是靠运气捡漏来的。
运气也确实是一种实力,两半最普通的遗传材料,拼凑出了莱茵这样一个天赋异禀的后代。
莱茵和他的雌父本身上流淌的菲尼克斯家族血液极其稀薄,在莱茵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从君士坦丁毕业之前,他甚至都不姓菲尼克斯。
没有家族支持的“幸运之虫”获取知识的手段有限,虫族所有知识库只有君士坦丁的“大图书馆”为他们完全开放阅读权限。
大图书馆内的知识都以纸作为储存媒介。
在君士坦丁的七年,莱茵除了上课、做作业、兼职赚生活费,其他所有时间都在大图书馆度过。
那个时候莱茵常常感谢自己雌父的好运,如果不是好运带来的强悍身体,以他平均三天只睡两个小时的消耗强度,他早就魂归深渊了。
莱茵手上的这本《遗传学概论(第十二版)》是他在大图书馆阅读的第36本书。
君士坦丁大图书馆的书籍用纸原料是一种叫做“满烁”的莎草科植物,产自极南星域的无昼星球。满烁纸年产量有限,稀有且昂贵。
夹在书里的手稿残卷,用的是君士坦丁学生用品商店里一星币可以买五百张的那种最普通纸张。一星币的售价比校外要便宜十倍不止,是校方对“幸运之虫”的传统慈善项目。
莱茵之所以如此清楚纸张的种类和价值,全有赖于当初读书时赚生活费的经历。
他生过倒卖学生商店慈善纸张到校外的想法。奈何生财之路触犯的校规实在太多,莱茵最终遗憾放弃。
这本书是莱茵与残卷主人的第一次会面,此后他们还在大图书馆的其他498本书中有过短暂的碰面。
残卷的主虫是个很有意思的个体。除过这篇在当时莱茵看来,纯粹是伪研究形式的意淫小说的作品外,他还会写乱七八糟的书评,写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名人八卦,会把路上捡到的漂亮树叶塞进去并附上一首小诗,还会画很抽象的画,发各种各样抱怨牢骚。
这虫只用暗红色墨水,有可能墨水本来的颜色并不是这样,莱茵只见过它氧化后的样子。
字也写得很好看,只是词语的间距大多数时候都很随意没什么规律,跟他抽象的小画一样。
莱茵用五年时间阅读完大图书馆内所有书籍,那留有残卷主人痕迹的498本书就像是拼图的碎片,498块碎片拼出了一张生动肖像。
接手菲尼克斯家族在君士坦丁的董事席位后,莱茵从大图书馆带走了那498本书。莱茵尝试过寻找这位虫,可他除过那些夹在书本里的小纸条外,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其实,莱茵对这位素未蒙面的虫了解颇深,却又确实一无所知。
就莱恩自己的虫生追求而言,他对权力的渴望远远低于菲尼克斯家族对此的企图。他常感受到自己只是被时代洪流推着向前。
缺少内部催动力,莱茵在菲尼克斯家族对权力的大多数决策中没什么自主意识。族里的老东西相当满意莱茵——足够优秀又与家族各方势力都没有牵扯,同时听话。莱茵是他们选定的家族代言人或者说是傀儡。
莱茵也没觉得当傀儡有什么不好,至少他现在吃得好睡得好,万一出了什么问题,也有整个菲尼克斯家族陪葬。
目前,在他混吃等死的虫生中最意难平的事情就是——他时至今日仍未能知道那位留下498封“信”,伴随他度过整个求学时光加青春期的“笔友”到底是谁。
不是雌虫,根据他现有认知,所有雌虫借阅大图书馆书籍都会留下记录,就算是校董也不例外。
或许是一只雄虫,但是君士坦丁从未有雄虫入学的记录。
或许雄虫进入君士坦丁不需要记录,莱茵想,毕竟他才刚刚接触家族与雄虫相关的领域。
关于雄虫,尤其是居住在圣堂的雄虫,莱茵知之甚少。莱茵也不着急,虫族有漫长生命,他早就不是青春期容易急躁的少年虫了,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如果那位从不回信的“笔友”是一位雄虫,莱茵想自己必然会忍不住追求对方。
若是对方已经有了伴侣,莱茵也不介意去当插足虫。
比较麻烦的是对方的出身不与自己相配,其实这也没什么关系,菲尼克斯家族如果不听他的,菲尼克斯家族可以永远闭嘴。
反正,莱茵拿起他与笔友的第一封信放在胸口,家族圣者说的那位雄虫阁下并没有笔友君更让他心动。
他唯一好奇的是,家族圣者为什么会认为海牙尼迪会对这位史无前例的流放阁下抛出橄榄枝?
海牙尼迪可都是血统论的疯子,据说他们只与血统纯正的A级以上的阁下繁衍。
如果这位流放阁下能够告知他一些关于“笔友君”的信息,莱茵倒是很乐意为他在家族中寻找一颗宜居星球。
菲尼克斯家族没什么优良传统,但很是有一些优良资产,其中高质量宜居星球的拥有量甚至超过圣堂,吊打一众老虫家族。
“笔友君”以后跟自己生活在一起,也是需要一些朋友的,莱茵早有打算,雌虫就算了,这种没什么背景且被圣堂抛弃的雄虫就很适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