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力加速度 第4章 Chapter4

顶山老宅，温西屿还没走进大堂，议论就伴随麻将声飘进他的耳朵。

“红中，老爷就算再看重阿屿，也不会把家产给他，毕竟那可算两个人的共同财产。”

“白板，二姐姐说得真轻巧，谁让大姨太没了，家里就剩下你家那个八岁小独苗喽？”

“吃！三姨太话可是说早了，二少爷还不知道是不是Omega呢。”

话毕，二姨太看了一眼最小的四姨太，伸手一推麻将“清一色，那四姨太肚子可要加把劲，生出个阿屿那样的Alpha，不然就算再想吃也徒劳啊。”

温西屿脚步微顿，转弯绕开大堂走小路去了祠堂。

不断描漆的一张张牌匾罗列在墙上，一眼望去数不清的荣誉和墓碑都在这上头，而最中央是一块最大的“光宗耀祖”

过了这块，焚香缭绕，就是放牌位的地方。

大门四敞，温西屿看到一个身影似乎在里面已经站了许久。

他并未打招呼，走进去拿香点燃，跪在蒲团上对着那张“亡妻柳去然之灵位”拜了拜。

这是他的生母。

“你很想做基站的项目？”看着温西屿拜完，温正显轻拈着菩提手串道。

温西屿起身将香插在香炉里，看着牌位上镌刻的姓名“我会做好的，父亲。”

温正显看着儿子的侧脸半晌，闭了闭眼“这次中标，就不愁你站稳脚跟了。”

清淡的香灰掠过温西屿的脸颊，他歪头，从中紧贴穿过，转身后也从未停留“我知道了，父亲。”

温正显亦没回头，眼睛在离去的背影上停留片刻，而后伸出手，在木碑上面自己亲手刻下的字上摩挲。

原路返回，手机不断震动。

温西屿打开手机，交友软件的消息盖过了没来得及弹出来的未接电话。

【粉红巨无霸西米露：西西早安呀~（太阳）】

【粉红巨无霸西米露：西西bb，作为你的大股东之一，能否看在我的薄面上，和辉羽科技在港岛率先进行一番合作？（探头送花）】

【粉红巨无霸西米露：还有，辉羽科技对基站的建设路线很有兴趣，考虑是否可以进行飞行连线？】

【粉红巨无霸西米露：天空和陆地需要相连啊西西（叼花）】

哔哔。

汽车鸣笛打断他的动作，温西屿抬起头，香槟色的奔驰车窗降下，梁祈年正看着他。

温西屿按灭手机，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这一次的座位并不像昨天那辆车一样拥挤。

“有什么事？”温西屿看着慢慢倒退的街道率先开口。

梁祈年皱眉，在后视镜中看温西屿淡漠的眉眼“你要接基站的项目。”

“嗯。”

梁祈年又一股火，平日端着的脸开始往下掉“什么叫嗯，你难道不应该提前知会我一声。”

温西屿不愠不怒，右臂放在车窗上“你带Omega上船之前难道不应该知会我一声？”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梁祈年有些噎住，而后又一顿“昨天忙得有点晚，没赶上伯母的忌日。”

温西屿目视前方“无碍。”

梁祈年忍无可忍“你在耍什么脾气？就因为我带人去游轮玩了一下，你什么时候公私不分了？”

温西屿放下手，眉间也染上不耐“你到底要批判我什么？仅仅没有告诉你我要接这个项目？”

哗啦。

奔驰在路边急刹停下。

梁祈年转头看着温西屿“梁氏已经把股份投给了庄都企划，现在温氏横插一脚，是要分家打擂台么。”

温西屿伸手抵在前面稳住身形，转头“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没有必要如此。”

梁祈年轻嗤“没有必要，你不要忘了我们结婚是为了什么。”

温西屿看着梁祈年手腕处抑制手环第一次亮起红灯，又悠悠转回了头。

“真正不要忘记的是你。”他捏了捏眉间“把情人带去招摇过市，往温氏脸上和我嘴里塞抹布么？”

梁祈年没反驳，只看着温西屿修长的指节，忽然直勾勾道“你戒指呢？”

温西屿错愕一愣，迟缓地放下了右手，摸了摸空荡的无名指“丢了。”

“丢了？”梁祈年声音陡然增高“婚戒说丢就丢？游轮那天晚上你还戴着。”

说着他把手伸到温西屿面前“我都没有丢。”

温西屿看着面前那只忽然靠近的手向后靠了靠“这款式很好买，我会买个一模一样的。”

梁祈年收回手，摸着方向盘，烦躁地转过头。两人相对无言，一左一右面向车窗。

手机不合时宜的震动声充斥两人的耳朵。

温西屿微抿嘴，扣着手机“还有事吗？”

结婚六年，再不熟悉温西屿的梁祈年也知道了他的一些习惯动作。又或者，仅仅是来自他的第六感，来自已婚男人和Alpha的第六感。

他攥紧方向盘，下意识对正在松安全带的温西屿问“是谁在给你发消息。”

温西屿被这一问打得猝不及防，今天的梁祈年像神经错乱一样奇怪。

而紧接着他又意识到，不管是傅忝，还是粉红巨无霸西米露，貌似都不能为梁祈年细细道来。

他也很怪。

他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互不干扰对方的私生活，连自己说过的话也忘记了吗，梁先生。”

车门关上的声音将梁祈年从对自己的懊恼中拉回。

他踩下油门，看着后视镜中渐渐远去的身影，以及，温西屿侧脸转瞬即逝，珠玉升温般的笑容。

【粉红巨无霸西米露：语音】

温西屿点开，轻扬明朗的一把磁嗓响起。

“我嘅西西bb，我真是好想念你，可怜的我只能被抓来参加酒会。”

【粉红巨无霸西米露：图片】

在外面信号有些不好，温西屿点开后转了几圈才显示出来。

正如傅忝自己所说，他非常喜欢粉色。

图片中金黄灯光下，手上杯中的红酒倾斜，他穿着桃粉亮面外套与西裤，里面是一件黑色的中领T恤，腰间一条粉钻狮头鳄鱼皮腰带。

自拍视角，一边wink，一边笑得露出虎牙。

【粉红巨无霸西米露：我是一群秃头Alpha里面的一朵花儿（害羞）】

温西屿看着开过来的SUV，拉开后座。

【XI：等得花儿都谢了？（鲜花枯萎）】

温氏大厦，温西屿走进直升电梯，看着秘书将接连不断的报告单在他面前过一遍。

他抽出胸前的钢笔，像台精密而温和的机器，合格的报告赢得他行云流水的签名，不合格的便只微微一笑。

“打回。”

“重做。”

“不批。”

“预算太高。”

“利润太低。”

叮。电梯门再度打开时，秘书货架一般的怀抱里，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待办。

“老板，楚先生在您的办公室。”秘书将最后的几个文件夹递给温西屿。

“嗯。”温西屿点头，打开办公室的门。

楚宥风正吊儿郎当地躺在沙发上打游戏。

不断地炮火声传来，公放的喇叭里面一声声哥哥。

“别急宝贝，哥哥这就来。”楚宥风说着，看见温西屿赶紧坐直，将脚从茶几上拿下来“阿屿来了。”

温西屿没打断楚宥风打游戏的兴致，坐在办公桌前，看完纸质文件打开电脑继续看电子合同。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温西屿果不其然在邮箱里看到一个来自辉羽科技的合同。

背调报告中【因傅笛生与妻子真雨穆八年前的意外殉职，三年后辉羽飞行正式转型飞行器制造，由傅笛生弟弟傅启轶为法人代表与董事，其亲子傅忝后赴美留学】

【辉羽科技需要公司起步阶段的大项目收益与知名度，合作分：4.0】

温西屿想到四年前与粉红西米露在交友软件上的相识，以及傅忝那股肆无忌惮的脾气秉性。

在合同签名处留下了签名。

“阿屿~我都打完游戏好久了。”楚宥风坐在对面拄着胳膊看他“不是马上就要走了？还在这里签文件？”

温西屿正式清空待办，将后续工作打包发给秘书。

“总不能留给西涏。”

温西涏，二姨太八岁的小儿子。

楚宥风被他一本正经的冷笑话冻一寒颤“行行行。”

看着温西屿防蓝光无框眼镜后专注的脸，楚宥风喃喃道“阿屿，要不是有这么一个项目，你是打死也不会出去旅这么大个游吧？”

“你别着急反驳我，就是这样，天天对着冷冰冰的报表数字，你私生活都淡出鸟了。还有赛车，你那么喜欢，结果还不是就玩玩野鸡比赛，抽不出来万分之一的时间。”

温西屿一边更正小数点，一边无奈“宥风，你知道工作对我很重要。”

“你才26啊，大学毕业到现在你的青春就这么埋葬了？你比我这个29的还像30的。你的激情呢？荷尔蒙呢？梁祈年那个老附庸都知道如饥似渴找Omega了。”

温西屿继续打开文件夹，认真思索道“可能我没有这些。”

“？”楚宥风摊了摊手“ok”

温西屿看起来把时间抛在脑后的工作，却又在18点45结束了所有尾巴。

他摘下眼镜，长时间用眼让他眼下卧蚕更深了些。

秘书进来，将文件一一打包，并将明天出发的事宜安排递给温西屿过目。

楚宥风之搭眼一扫，随后立马抽出来一张文件。

他捏着文件夹讶然“阿屿，虽然辉羽的确不错，但是给他们一个原始股就已经够资格了吧，现在还要让他们来分一杯基站的羹啊？”

温西屿翻过A4纸，抽空看了楚宥风一眼“辉羽作为现阶段的合作目标，更不会拿乔一些。而且，我很看好它的后续发展，这一次或许未来是个很大的情面。”

楚宥风眯了眯眼“阿屿，你是看好辉羽，还是看好那个小太子？”

温西屿想了想，坦诚道“都有。”

楚宥风将文件夹还给秘书，坐在办公桌上恨铁不成钢地拿走温西屿手里的计划表“阿屿啊阿屿！航行路线规划，那就意味着你们要一起去旅行啊！那后生仔一看就风流想来招惹你啊！”

温西屿轻叹了口气“宥风，傅忝也是Alpha。”

“Alpha怎么了？梁祈年还是Alpha，你们不也照样结婚了吗？”

温西屿道“结婚后他依旧喜欢Omega，这就是Alpha的天性。而且，傅忝只是个毛头小子，不是所有人都对我这个中年已婚Alpha有什么企图。”

楚宥风无语凝噎，把计划表扔在温西屿怀里，跳下办公桌“说不清跟你，走了！”

温西屿捏了捏鼻梁，确定好行程后跟秘书敲定目前工作交接。

关了灯，才匆匆下班。

打开办公室门，还没等走出两步，就撞见了一尊大佛。

温西屿抬头，看着梁祈年脸黑得像锅底“这么晚了，怎么了？”

梁祈年抱着双臂“没事不能来找你？还是我需要提前预约？”

......温西屿按下电梯，电梯门打开“不用。所以，有什么事？”

两人走进电梯，一人靠一边。

温西屿按下楼层，听梁祈年在左边道“这次投资的事情，梁温两家不睦的传闻很多。我代表梁氏，以及你的丈夫，的身份，和你一起去。”

温西屿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梁氏这是打他项目机密的主意？“这不是在开玩笑，你不会适应......”

梁祈年鼻子一嗤“不过几站走走过场，你以为会跟你走完全程？。”

温西屿的眉头又不留痕迹地松开了。

梁祈年可是最挑最难伺候的主儿了。

“嗯，我知道了。明早八点出发。”电梯门打开，温西屿挡了下门，后走出。

梁祈年老神在在的在前面走着，一路走到车跟前才道“前两天的事，是我处理不周。事关公司，以后......”他拉开车门转身，却见温西屿根本没听见他的话，只站在身后几步远在听电话。

又是电话。

温西屿正站在原地，眼睛看着几百米开外的一辆黑色阿波罗旁，傅天穿着黑色的飞行夹克，距离太远，看不清他的脸。

刚刚接通那一刻，手机听筒便传来了声音。

【“西西，是我，向你的右前方看。”】

【“他也要跟在你身边一起启程，对吗？”】

温西屿的脚步活生生停在了原地，看着梁祈年高傲地信步向前，只“嗯。”了一声。

【“你要和他一起走了吗？西西。”】

凉风吹过，温西屿却有些往外冒汗，他张嘴刚要说什么，就看见梁祈年已经拉着车门转过身来看他。

电话那边的声音并不停止。

【“西西，那天过后，我一直想一个问题。”】

【“如果我也有一张船票，你愿意跟我走吗？”】

温西屿愣住了。

他看着梁祈年转身不断向他迈过来的脚步，一下一下，和他的心跳一样，越来越快。

马上要和梁祈年面对面时。

【“我知道了，西西。”】

啪。电话已经挂断。

梁祈年走过来，看着温西屿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

“又是谁？”

温西屿摇了摇头，记下号码“广告推销。”

梁祈年看了看，皱眉没作声。

直到坐上了梁祈年的副驾，余光看着那辆阿波罗给他看一般地亮起了车灯，才猛然回神傅忝的话。

他竟没说出拒绝的话。

温西屿抓了抓安全带，有些局促，有些乱。

7:30。

车库外，楚宥风站在温西屿身边“谁让我也是股东，谁让我也不放心呢！”

说着他看了眼一边的梁祈年“而且，这是什么狗血修罗场？傻子才错过呢。这波不道德，但我站那后生仔啊，谁要不干不净的老黄瓜？”

温西屿扫了一眼鬼鬼祟祟的楚宥风，这才让他施施然闭了嘴。

温西屿还没等按下车钥匙，不远处响起两声鸣笛。

三人循声回过头，傅忝换了伸霞粉豹纹连体西服，靠在闪面紫漆迈凯伦前，两边蝴蝶门开着，向他招手。

“西西，不知道我有没有幸坐在你的副驾？”傅忝将墨镜别在胸口微微欠身。

温西屿看他身后“我的副驾？”

傅忝伸手请示“当然要给赛车手准备好一切。”

楚宥风吹了个响亮的口哨“骚包啊靓仔！”

梁祈年皱眉“以为是去玩吗，开个花哨的低盘车。”

看着傅忝骤然灰败的脸色，温西屿开口“第一站很近，在那里中转换车也不晚。”

说着走了过去。

楚宥风笑着坐进后排，对着梁祈年抛了个电眼“青天大老爷，您肯定不乐意跟我们挤一辆吧？”

看着温西屿五迷三道上了傅忝的车，梁祈年攥着拳头，咬了咬牙，跟上去一屁股坐在了楚宥风旁边。

“哎哟！”楚宥风被挤了一个栽歪，翻了个白眼。

温西屿系好安全带，踩下油门，一声轰鸣，余光看到一边挂着一个金色硬币式的小挂件。

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傅忝食指轻摇硬币。

花纹富丽，是他第二次赛车冠军的绝版硬币纪念品。

也是邮寄给他的第一个粉丝，粉红巨无霸西米露的纪念品。

温西屿没戴头盔，快速行进中耳边发热。

港岛是他出生的地方，以繁华纸醉闻名，这片土地上的每个人都是赌徒，并且他信手至今。不管是工作，家产，还是婚姻。

这座城市从不许诺天堂，但它让每个停留者都留下一个筹码的资格。

蓦然，在楚宥风的呼喊声中，他又想起好友的话。头一次生出些许冲动。

他像个叛逆期迟来的少年，笑着看天边的初日，期待旅途的开始。

只梁祈年，在后排看着温西屿驱车微笑的侧脸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