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滴答——
滴答——
有规律的滴水声在寂静的房间内一下一下传来。
很微弱,但空间内足够安静,显得有些吵人。
蜷缩在地上的少年手指轻微动了下,眉毛微皱。
贺一子是被水声吵醒的,睁开眼以为自己失明了,刺眼的白光从窗帘缝隙射来,直直照着他的眼睛。
缓了好一会才大概看清周围的环境。
遮光效果很好的窗帘只留一个缝隙,阳关滑过地面亮的反光,看不见一丝灰尘。
一张双人床紧贴墙壁对着窗户,他所处的位置就在床旁,床单被套全是白色,跟酒店似的。
物品被整齐摆放。
隐隐约约感觉眼前有个人,虽然看不清,但有种被盯着的感觉。
心里发毛。
贺一子下意识想要站起,刚抬手扶住床沿,便被一股力给扯住,不在预期内剧烈的疼痛感瞬间让他清醒过来。
“醒了?”
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他一跳,身体前伸想要看清发声的人,结果脖子又传来强烈的拉扯感。
贺一子噎了一下,一口气没喘上来,怎么吐也吐不出来,耳边嗡鸣,心脏骤停一拍,随即疯狂擂鼓。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瞬间冰冷下去。
他强忍着不适和不安向下看去。
浑身**。
双手被捆绑在一起,刚才的动作太大劲使得手腕处磨得通红。
但顾不上太多,贺一子立刻遮挡住关键位置。
这个动作十分可笑和脆弱,链子随之发出哗啦响声。
他听到一声嘲笑。
再往上老家拴狗的链子系在他的脖子上。
不松不紧,一个手指的缝隙。
贺一子试探性的动了动,铁链长度有限,一动就被绷直嗡嗡响。
“你是谁?”
……
“放开我!”
……
“神经病!我衣服呢?!”
……
顾不上疼痛,束缚感让他浑身都不得劲,奋力挣扎向前。眼睛通红,直直瞪着眼前模糊的身影。
回应他的终于不是沉默
“比起我,我想你的基因更容易让你成为一个精神病。”
那人饶有兴趣的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
慢悠悠的说。
声音有些熟悉。
但大脑发胀,什么也想不起。
他知道?!
贺一子的父亲前不久刚在校园门口大闹一场,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个精神不正常的父亲。
同学?住在学校附近的人?
“你是谁?”
没有回应,嗓子被勒的又涨又疼,手腕处一碰就像针扎一般。
仔细看已经血肉模糊。
“你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了,你到底想要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去死?!”
......
贺一子越说越激动,恐惧席卷全身,声音渐渐嘶吼,最后沙哑无法发出更大的声音。
房间里只有他因颤抖而导致锁链发出的摩擦声。
巨大的恐惧让他干呕,胃里一点东西都没有,口腔里酸酸的。
他回忆自己为什么在这,贺一子只记得自己是打算跳海自杀。
嗓子里还有海水的咸涩感。手上持续传来的疼痛提醒他刚埋葬了母亲。
又疼又渴。
无法活动的身体关节跟被蚂蚁爬过似的,痒痒的。闷闷的。
想动但一动就疼
那人看他挣扎变小,站起身。
贺一子眯了眯眼睛。
是易淮之?!
太多的问题一下子涌入他的脑海,他确定自己和这人不熟,只是同学关系。
那为什么呢?
还不等他多想,易淮之已经走到他的面前,蹲下来,身体前倾。
一部分阳光也射在他的发丝上。
但眼神毫无任何温度,像在看一个物件,和平时在学校一样。
微凉的手指用力将贺一子的脖子捏住,扭向自己。
贺一子抬手握住易淮之的手腕,手冰凉用力掰开。
易淮之加大手劲,另一只手将贺一子因窒息而放松的手扒开。
“看来你喜欢一点都动不了呢。”
手下人脸憋的通红,虽然求生欲不强,但一开始还在挣扎,慢慢的动作幅度变小,最后手垂在身侧。
想死?
做梦!
咳咳咳——
贺一子感觉自己差点就死了,前半生走马灯似的闪现着眼前,明明是画面苦涩,但嘴里也尝到一些苦味。
脖子上的力卸去,身体蜷缩,猛地大口呼吸。
缓了好一会儿,双眼猩红,恶狠狠地盯着易淮之。
“疯子!”
“放松一点,我不喜欢你这么看我,也不喜欢你不看我。”
易淮之掐住贺一子的下巴,上下打量。
脖子上出现红痕,鲜红的。
被束缚的感觉让贺一子很不爽,下意识的向相反方向扭动脑袋,可那人手劲很大,两个人的力对抗着。
脸颊本就不多的肉被扯得生疼。
贺一子死死盯着易淮之的瞳孔 —— 那里面没有丝毫温度,只有看物件的漠然。
他突然笑了,声音沙哑。
“没人看你,来我这里找存在?”
对于易淮之家人的冷漠,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明知道刺激对方没有用,但还是说了,大不了一死。
“你还没有搞清现在的形势。”
易淮之不再和贺一子较劲,笑意不达眼底,转动一下手腕。
随后手掌扇向刚刚触碰到的脸。
啪——
清脆。
贺一子脸偏向一边。
易淮之没有收着手劲,贺一子瞬间听到耳朵嗡嗡地响,随后脸上火辣辣的疼。
“你!”
不顾手上、脚上、脖子上的束缚感以及□□的羞耻感,挣扎着向前要反击回去。
可易淮之绑的足够紧,足够短。
鼻尖处能感受到热气传来,是呼吸。
二人的距离极近,但还差了那么一点。
束缚处摩红一片。
总于要碰到了,仰起头,猛地像易淮之砸去。
鼻子碰鼻子,头碰鼻子。
一股热流从易淮之鼻腔内流出。
有些震惊,又在意料之中,易淮之舔舔上牙膛,眼神依旧波澜不惊。
用手指擦了一下,满眼鲜红。
又一巴掌落下。
贺一子比脸上被扇过地方更红的是他的血。
易淮之猛地抓住贺一子的头发,迫使他头像后仰,眼睛只能看向他。
“不听主人话的狗是要被打死的。”
易淮之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人的神态动作。
整个人,一览无余,满脸的愤怒和视死如归。
“那你现在立刻打死我啊!”
任谁也想象不到学校里的好学生,社会中的佼佼者,曾经对自己释放过善意的人,会成为霸凌者。
易淮之神色如常,专注地看着支撑在地上的人,眼里满是倔强,恨不得杀了他的样子十分有趣。
易淮之抚摸贺一子脸上微肿的红痕,手指摩擦皮肤,感受手下人的挣扎,拍了拍。
“我呸!去你妈的!”
易淮之耐心告罄,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挡住贺一子全部的光。
看不出神色有何异常,只是没有表情。
看着脚下倚靠在墙上眼神恶狠狠盯着他的男人瞬间没了逗弄的兴致。
狠狠踢向底下人的肚子。
呃——
脚没有离开,继续施加重量,直到已经踩实,无法再踩下去。
黑袜子裹住整个脚,因施加重力,足弓高高提起。
“啊!--”
巨大的疼痛让贺一子下意识想要蜷缩,但脖子被固定住,刚一动,另一处便更加疼痛。
全身一起出现的疼痛让他直冒冷汗,头发一缕一缕黏在额头上。
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枯,在苍白的脸上十分明显。
漆黑的空间只听得到两人的呼吸声以及微弱的滴水声。
贺一子瘫在地上,忍受着疼痛,一动不动。
长久的寂静,贺一子声音沙哑,很小。
“为什么要救我?”
他想不明白。
“你不要的命,我要了。所以从现在开始,你的时间,你的身体,包括你的心。”
毫无感情的声音平稳说出,脚轻轻划过贺一子的皮肤。
一下下踩着。
“都是我的了。”
贺一子瞳孔猛地一颤,刚被扇过,踹过,满世界都是鸣声。
难以置信的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人,心中的那口气上上不去,下下不来。
贺一子本打算死的,带着父母的骨灰来到母亲生前呆着的地方。
奶奶说火葬场不吉利,她不能去,让贺一子拿到骨灰后把母亲的扔了,父亲的带回来,入土为安。
回来之后尽快找个肚子,给她生个孙子。
冲冲喜,旺旺她。
滚她妈的。
在殡仪馆里等待的时候,窗外阳光灿烂,树木葱郁,大屏幕上出现自己熟悉的名字。
贺龙53岁正在火化中
徐红40岁正在火化中
......
他感觉自己的魂飘散出来,在最上空看着一动不动的自己。又来到炼尸炉里看着遗体一点点成为灰烬,残存的骨头一个很黄,一个很白。
又看到小时候,年轻眼神空洞搂着自己的妈妈,喝的酩酊大醉拿着砍刀的爸爸和在门口望风哼歌的奶奶。
-别打了!啊!求求你,别打了!
-啊——!臭婊子跑什么?!我要杀了你们!扫把星!
一起死吧!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遮窗棂~
......
捧着骨灰盒从殡仪馆出来,贺一子还是很恍惚。
黑布被风吹走都没有注意到。
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怎么就都碎了呢?
明明还有一年就高考了,高考完就能和妈妈去那男人找不到的地方,怎么就?!
想不明白,也没办法想。
脑子里像是被灌了水泥。
只记得沿街走着,看到一个很好看颜色很绿的大树,用手挖个坑,把母亲的骨灰撒在里面。
再次有意识自己已经来到了岸边。
岸下海浪一遍遍涌来,又消散。
乐此不彼,循环往复。
他坐在母亲生前呆着的地方。
眼神空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看那个点。
入土真的能安生吗?
他不知道,他也不想让他安生。站起身骨灰东撒撒西撒撒,顺着风走了一些。
最后剩下空空的骨灰盒被他狠狠摔向海里,过了几秒,才听到回音。
死气沉沉的。
手机铃声响起,是老师的。
“一子,老师先恭喜你这次又考了第一。”
对面似乎在等贺一子的回复,但他没听,这种恭喜他听过太多次了。
等不到回应,女声又传来。
“学杂费班里就差你的了,联系不上你的家长,二维码发你了,有时间转老师哈,好好学习吧。”
没意思。
贺一子根本就没听电话后半段,对方什么时候挂断的他都不知道。
那时他看到了一个很漂亮的大石头,他正找东西将他绑在自己的腿上。
做完这一切,什么也没想。
砰——
跳了下去。
彻底消散吧。
失去意识去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