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桃花·不见卿 第2章 第二章

回到府里，高观音还是浑身觉得不舒服，小巧问是否需要请大夫。她挥手拒绝了。

“无碍，我休息一下就好。老太太若是问起，你就回我这几日食素，就不和大家一起了。”

小巧十分伶俐地记下了所有的话，见高观音累得躺下后，悄然离开并关上门。

然后此时，高观音哪里睡得着，只恨这副孱弱的身子，时不时来袭的心悸之症，加上莫名其妙出现在蒲州的李晔，这脑袋瓜子就没有停息过。

若是含山寺里的贵客是李晔，想必他便不是那个幕后之人。单从方才两人见面的情形，李晔也是头一回见到高观音。还有一点就是传言李晔从不近女色，总与那些暗影侍卫在一起，似有短袖之嫌。

想到这儿，高观音不由想起那一次——

杨仪君刚嫁到杨家时，一家子老少爷们，却没有一个女人为他们打理生活。作为长媳的她，自然从管家手里接收了中馈之权，将那三个老少爷们的生活打理得有模有样，无人不竖起大拇指赞许她的贤惠。

因此武将家的夫人们特别喜欢她的贤惠，总是送来拜帖请她去聚会，席面上明里都说她命好，嫁到李家。可暗里的话，杨仪君也听出来了，那些人都是冲着小叔子的终身大事来的，使劲为她引荐自家姑娘。

回去后她便将这些话说与夫君听，只见他面露难色，似有难言之隐。

“夫君，我虽不敢干涉二弟的婚事，但长嫂如母，如果不为他考虑一番，日后旁人会怪我什么都不做。”杨仪君边说边为夫君整理好衣服的边边角角。

“这事有点麻烦……不过我想若是你亲自去和二弟说，兴许可行，毕竟他向来敬重你这个嫂嫂。”

于是，杨仪君便亲自找上李晔。

“伍家的小娘子，芙蓉面，说起话来好像夜莺一般……”

李晔推开画像，冷淡地拒绝道：“我不喜欢美艳的。”

杨仪君心想也对，娶妻当求贤，立马从画堆里翻出一个小家碧玉的女子来。

“那这个，如何？是府尹夫人的堂姐妹，书香世家，有才女之称。”

李晔瞅了一眼，又推开：“我是武夫，最受不了文绉绉的那套。”

一炷香过去了，杨仪君面前的画像基本都被李晔以各种奇葩理由给否决了。

她口干舌燥，喝了一口水，无奈地看向这个小叔子：“说吧，你是否心中已有心仪之人了，说出来，嫂嫂会为你作主。”

李晔没有回答，反而以一种令她不解的神情盯着自己许久。

“嫂嫂还是不要在我身上费心思了。”

自那天后，京城无缘无故传出了李家二公子不好女色的传言，不出三日，那些本想与李家交好的人家再也不介绍任何女子了。

也许是突然见到旧识，高观音噩梦连连，冒了一身的汗。可是眼下天还未亮，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换好衣服的高观音坐在书案前，翻看桌边的书籍。没想到小表妹居然收藏了这么多的游记与堪舆图。

“这是何物？”突然手边一本绑着绳子的册子引起了她的注意力，翻开一看，竟是一本札记。

“今日听爹爹聊起曾经去西域的趣事，想着如果有一日可以一睹这迷人的异国风情，那该多好。”短短一句话，却夹杂着许多抄摘来的有关西域的文字。一笔一划都显出小表妹的向往之情。

“每次娘亲讲起儿时旧闻，便会露出娇娇从未见过的神情。娇娇心想，如果有机会可以陪娘亲回一趟蜀地，享受下不同一般的饮食习惯。也算极好的。”年少时她听家人说起过，姨母远嫁高家后就再也没有回过蜀中。这不能不说是她一辈子的遗憾。

越翻阅这本手札，她心中不禁对这位小表妹越发钦佩。明明打娘胎出来身娇体弱，却有一颗向往游历山河的美梦。反观自己，却被锁在京城的东宫里，历经了无数次的失望与痛苦。

“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为你走一遍上面所写的地方。”高观音小心翼翼收起手札，顿时觉得舒朗了许多。

小巧进来服侍，没想到高观音早就已经醒了。

“小姐，起得可够早的。”小巧上前为她梳妆，“今日小姐想要做些什么？”

“平时我都会做什么？”高观音反问，却见小巧一脸疑惑的望着自己，立刻扶着额头，皱眉解释：“我自从落水后，似乎落下了健忘的毛病，以前的一些事有些记不清了……”

“小姐什么都好，就是可惜了这身子。”小巧不疑有他，叹了口气，“小姐，就快及笄之年了，不知夫人可有为你寻个好人家。”

“嫁人有什么好的。就算这辈子我都嫁不了，也会有自己的一番天地。”

“我的小祖宗，这话可不能乱说。”小巧立马捂住她的嘴，“哪有人咒自己嫁不出去的。”

高观音笑眼盈盈地拉下她的手：“说实话，高府里谁人不知大小姐身子孱弱，不是长寿之相。可你们越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于我而言何尝不是另一种包袱。”

“小姐人这么好，定会长命百岁的。”

主仆二人说着体己话，不想竟被门外的杜如雪听到了娇娇的真心话。

“夫人——”婆子见夫人面色有异，不由心惊胆战。

“吩咐下去，将这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换几个伶俐的。明明知道娇娇敏感，做事还如此愚蠢。”

“是——夫人教训得是。”婆子擦着冷汗，恭敬地回道。

“对了，将军说今日有贵客，随我去准备准备。”杜如雪想到那人，眉头不由紧锁。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那人来者不善。

今日阳光很好，高观音在拜见老太太后，便被她推去了花园。

“好好的姑娘家，整日和我这个老太婆腻在一起。去去去，去花园逛逛。”

想起老太太表面嫌弃实则疼爱的样子，高观音内心流过一股暖流。如果父亲与大哥没有战死，他们杨家也会是这般温暖。只可惜现在的杨家只剩下三弟一人了。

“原来表姐在这赏花，是我来得不巧了。”

正当高观音陷入沉思之际，一个身着鹅黄服饰的女子见到她，微微欠了欠身子，转身欲离开。

“你站住——”高观音喊住了她。不为别的，只因这女子她记得，便是那日房中对自己有敌意的那人。而方才，她也没有眼花，这双杏目充满了鄙视。

“表姐是有事要与茵茵说？”

“小姐，她是老太太娘家的表亲，自小在老太太身边长大。叫裴茵茵。”小巧接收到高观音的疑惑眼神，飞快贴在她耳边解释。

“表妹是否与我有过节？”高观音向来不喜欢夹枪带棒，不如直接问出心中疑问。

裴茵茵也未曾想高观音居然就问了出来，大吃一惊。随后收起表情，冷淡道：“怎会，表姐是什么样的身份，表妹只不过寄人篱下，怎敢与你置气？”

“是吗？”高观音凑近她，闻了闻，小声说，“如果我的鼻子没有问题的话，表妹身上的香气如此熟悉。我曾在含山寺的院子里闻到过，不知表妹是否也习惯上那边去？”

那次去含山寺，高观音便注意到那里有几株玉兰树，散发着清香。回来后，她也问了小巧，才得知蒲州只有含山寺才有玉兰树。

“表姐也忒霸道了些，就不许我去含山寺游玩了？”裴茵茵瞥了一眼，答道。

高观音站直了身子，眯着眼看向她，看得裴茵茵浑身发毛。

“表姐平日里欺负人惯了，是欺负我这个孤女无人可托吗？”裴茵茵气急败坏，咬牙说道。

“我都没说什么，表妹就自己慌了？”高观音看着那张楚楚可怜的脸，不由想起一个人来，比起她，这个裴茵茵的手段真不够高明。

“既然表姐无事，就恕我不奉陪了。”裴茵茵丢下这话，转身快步离开，不想撞上了高晟与杜如雪陪着贵客来花园游赏。

“爹爹，娘亲——”高观音走了过去，欠身行礼。

“娇娇，茵茵，过来见过晋王殿下。”高晟笑着为李晔介绍，“这位是我的外甥女，这位是小女。”

今日的李晔不再身着黑衣，反而穿了一身月白锦袍，腰封镶着白色玉石，以玉冠束发。

“这高家娘子的名字，据说还是夫人梦中所得。”李晔看了一眼心虚的高观音，转身却与杜如雪聊了起来。

“哪有殿下说得这么玄乎，就是生这孩子之时，梦到了观音而已。加上这孩子先天不足之症，私心希望借着观音大士来庇佑她长大。”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夫人的苦心，想必是感动了上天，小姐如今已然是亭亭玉立。只愿小姐日后不要辜负夫人，像观音大士那样存善心，多行好事。”

待李晔讲完这番话后，旁人是不知深意，反倒觉得说得好。可听在高观音的耳里，却是时时刻刻提点她，切莫行差踏错。

高观音抬眼与之相对，眼里闪过挑衅之意。心中不满到了极点，做杨仪君时，她处处忍让事事妥协，可换来的又是什么。凭什么现在不是你李家妇了，还要被你教训，两个字——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