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熙熙攘攘,热闹的街市行人往来络绎不绝。
闹市旁隔了一条道上住的都是姑苏城中有名的富贵人家。
林府家门恢宏气派,府门大开,闹得姑苏城人尽皆知的林氏姐妹对立而视。
林希巧挺着将要临盆的肚子,仰视门前得意洋洋的林慧溪。
成王败寇,一目了然。
林希巧和谢楠煜的东西被一箱箱地抬出林府大门。
林希巧于秋风中狼狈地与林家二妹对视。
“姐姐,你看看你,真可怜,有着身孕还要离开居住多年的宅院,还要思虑以后的生存问题,真叫妹妹心疼。”林慧溪捂着胸口,一副痛心的模样。
林希巧扬起微笑,说道:“真心疼你就让出林家家主的位置,我们姐妹一场,姐姐必然是不会像妹妹一样心狠把你赶出府的。”
林慧溪对上林希巧的笑脸,脸上也堆起了虚情假意的微笑。
良久,两人收起假惺惺的笑容。
林希巧住在林府多年的东西被下人一箱箱的抬出。厚重的木质箱子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上乘的木质箱子散发淡淡的草木清香。
远远围观的老百姓暗暗咋舌,单单是装东西的一个木箱子,拿去典当行当掉得来的钱都够他们吃上一个月。
林家的富裕,他们实在难以想象。
林府大门轰然紧闭,林希巧雇的人也到了。
她早就想到有这么一天,很久以前就留了一套小院、几间铺子、几亩田地和不愁吃喝的银两。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林希巧的小宅院还有几个仆人在。
三进的宅院被打理得井井有条,所有的家具全未落灰。挑夫们把箱子小心翼翼地抬进指定的位置,完工后得了工钱和赏钱,都高高兴兴地离开了林家。
林希巧的大部分东西都被堆放得到杂物间里,那些东西对现在落寞的林希巧没有任何益处,眼不见心不烦。
谢楠煜端着茶放到林希巧的面前,细细端详她的脸色,不敢说话。
林希巧暗自生着闷气,焦虑的情绪怎么也平复不下来。
过几日,她就要临盆,可她还有很多事没做完。
当初早知如此,她就该晚些要这个孩子。
林希巧瞧见谢楠煜站在她面前,问道:“都收拾好了?”
谢楠煜拉起她的手,蹲在她跟前,心疼地仰视她,回答道:“我让云月收拾好了卧房,晴日到厨房看菜去了。这小院里就一位厨娘,饭菜比不得府里的,你将就着吃点。明日我让晴日上外边找几位厨子回来。大夫说你过几日就要临盆,我实在心慌,让白唐去外面请了徐大夫和接生婆到家来住。还有……”
“好了。”林希巧轻轻捏住他的脸颊,笑着说,“你做得不错,虽然我们现在不住在林府了,但我们也能生活得很幸福,不是吗?”
谢楠煜看到林希巧轻松的笑容,心里的担忧放缓。
林希巧看着一双澄澈透亮的眼睛盛满信任地望着自己,不虞的心情缓缓散去,心中焦虑渐渐平缓。
她自三十三岁那年,工作加班犯困,一不留神就穿越到这个从未在历史中出现过的朝代以来,已经过了二十年,两世的年龄加起来都得五十三了,还是头一次成婚生孩子。
说不慌是假的,将来未知的风险也不如现代社会那样可以预知。在古代社会里,对女人的束缚和偏见都让林希巧心里毫无底气。
十月末,枫叶泛红,林希巧生产当天已近傍晚,小雨淅淅沥沥的下。
谢楠煜一直焦虑地走动,脑海中划过无数的念头,却什么都没留下。
产房中传来林希巧的痛苦呼吟,五位产婆照看她的情况。
天色渐渐染深,浓黑的天色又逐渐泛白,晨曦露出第一缕光,鱼肚白翻红时,产房里传出一道洪亮的哭声。
产婆与晴日踏出门槛,迎上等待许久的谢楠煜,“恭喜公子,是个女孩,”
“巧娘现在如何?”谢楠煜不太关系孩子,他大步上前发问,而后焦急地扒拉开她们就要进去。
身子壮硕的产婆一把拦住了往里冲的谢楠煜,
晴日婉言劝道:”煜公子,主母没事,您还是先沐浴换身衣裳再过来吧,”
谢楠煜一愣,闻见身上的气味有些不好。他知晓林希巧厌恶不爱干净的男人,尤其是在她心情不好时更甚。
他压下急躁的心情,对晴日友好地笑笑,转身更衣去了。
更衣沐浴过后的谢楠煜玉貌昳丽,比平常更清雅俊逸。
他手脚轻声地进了房内,路过产婆抱着的女儿瞥了一眼,就扭头扑到小憩的林希巧身边。
晴日刚刚为林希巧梳洗一番,林希巧累得躺在床上,半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巧娘。”谢楠煜轻声唤道。
林希巧虚弱睁眼,看见谢楠煜亮着双眼睛看着她。
林希巧实在没有心情应付他,只是敷衍地吩咐:“南鱼,扶我回房吧,请个奶娘来照看孩子,这几日我要好好休息,不要把孩子带到我面前,知道了吗?”
“好。”谢楠煜对林希巧的安排毫无异议。
在旁伺候的云月与晴日有些惊愕,主母自生下孩子还未看过一眼,后几日也要避着孩子休息。
下人暗暗猜测着,主母或许是不喜欢这孩子,又或许是不喜欢女孩。
可这些都是猜测,下人万万不敢显露出半点心思。
强大如林希巧,生孩子后也是硬生生躺了两天,才感到身体日渐恢复。
林希巧吃完丰盛的月子餐,也不去看自己的孩子,就先找了铺子的掌柜来问情况。
目前,林希巧手里还有五间铺子,布庄、成衣铺子与脂粉店在西市的一条街上,东市则是开了墨笔行和纸行。
“主母,这些就是近些年来那几间铺子的账目。”代理铺子的账房春绿呈上一摞账本。
林希巧粗略翻了翻账本,这五间铺子流水收入较少,一年下来赚的钱还不如林希巧在林府时一月的花销。
林希巧心里默默叹气,这钱恐怕是不好挣啊。
林希巧手上仅有的铺子都只是做些小买卖,布匹、脂粉、墨纸,加上积蓄,倒不会让林希巧一家饿死,但也不能富裕起来,何谈东山再起。
林希巧再翻了翻账目,其中,比较挣钱的是布庄和成衣铺。
可是,林希巧若是要多赚钱也是不能的。姑苏城里有家连锁的锦绸阁,卖的是当下京城里时兴的布料纹样,用的是多年传承的手艺人制衣,既有价格昂贵的定制服务,还有低廉便宜的高性价比布料供平民挑选。
林希巧也常在锦绸阁挑布料,请老师傅裁衣,多少也明白投入再多也比不过锦绸阁的。
脂粉、墨纸,这些东西面对的客户群体较为有限,投入进去,也就能看点水花。
林希巧实在头疼,三百六十行,行行都难做。
衣食住行。衣这一行有大品牌的店压住,难做起来;住行,林希巧又没资本去做,只能从食入手。
林希巧正想着,谢楠煜从外边走进正厅来,白唐与云月跟在身后分开,白唐抱了一堆东西往后院厢房走去,云月拎着长筒型的五层鎏金黑漆提盒过来。
“我带了天上酒楼的点心和羹汤回来。”谢楠煜笑着对林希巧说。
酒楼?
林希巧在想酒楼在姑苏城开下去的可能性。
云月将食盒放上案桌,一层层地摆出里面的吃食。
银耳山药莲子羹放在了林希巧的面前,她一下被打断了思绪,露出一副难以言喻的表情。
她不喜欢山药,偏偏这两日的吃食里都出现了山药。
林希巧的视线从羹汤移到谢楠煜的脸上,怀疑迟早有一天他要害她。
谢楠煜看到林希巧冷然的神色,顿感不妙,他瞧了一眼带回来的食物,惴惴不安地问道:“怎么了吗?这是照顾孩子的奶妈给的食谱,你若是不喜欢我在让人去准备一份。”
林希巧瞟了一眼面前白花花的银耳山药莲子羹,语气冷硬地说:“你没看到吗?”
谢楠煜看了一会儿羹汤里的山药,冷汗一瞬间就出来了。
他把羹汤递给云月,示意她拿出去,然后迅速跪在地上,低头认错:“这几日我……”
林希巧实在懒得听他说,起身回房去。
谢楠煜跪在原地,看着摆出的点心,眼中流露出遗憾。
他本想趁着林希巧吃点心时的好心情提出让她去后院看看孩子的,再顺理成章地为孩子取个名字。
孩子还未取名,谢楠煜也听到了些流言风语,担忧林希巧真的不喜欢这个孩子。
谁知。
谢楠煜泄气,扶着桌沿起身。
一个月后,姑苏的天气慢慢转冷,深秋的晚风带着凉意吹进书房里,明亮的烛光微动,桌上的书面映出林希巧的影子。
谢楠煜,一个准备明年后去京城考取功名的举人,正在努力读书中。
林希巧书房的主人,亲自看着谢楠煜学习的监督人。
林希巧想了大概一个月,决定还是要多考察考察。
民以食为天,开酒楼食肆是很不错的方向。
但是,若是打算开酒楼,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和人脉,实在令人头疼。
想个半天,也只能去投资。
“主母。”
云月放下盛了花茶的刻花透粉琉璃盏,站了许久才踌躇着开口道:”小姐已然足月,您还未取名。”
云月不敢直接问是否要办满月宴的事,主母未上心的事就是不太重要的事,云月也不敢多嘴去问。
煜公子这些天一直在翻找诗词典籍,明显就是在为新出生的小姐起名。他写了好几页的名字,却不敢拿去给主母过目,于是就拜托到了她的头上。
实话说,云月也不太敢,但谢楠煜没底气,也就只能云月去问了。
林希巧翻过一页书,头也不抬地说:“就叫林今越。”
“为何?”谢楠煜震惊起身。
林希巧笑笑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