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溯宁猜到长老的意图,是想要他来指导两人术法。
对于小兰,他显然是陌生的,而莫岁扰……
他看向二人,想起与林玄的谈话。
若真是身负“天命”,或许可以助他。
但不知为何,他见到这个莫师妹时便生出一种微妙的情绪,尤其是在衡亘山脉时尤为强烈。
直觉告诉他,这个师妹很危险。但……禁地的事必须有进展,罢了……若真对修真界有威胁,杀了便是。
“弟子定会认真教导二位师妹剩余的咒术课程”
莫岁扰有些意外,指尖无意识地搅动衣角。
长老并未强制要求,她原以为危溯宁不会答应,毕竟,两人前几日的经历都算不上友好,她也不太想亲近这位师兄。
……
莫岁扰和小兰在教场练习咒术,直到放课。小兰瘫倒在地上,眼睛一闭睡了过去。
莫岁扰送她回到青崖峰寝舍,又跑去了藏书阁。
今日值守的弟子依旧是杨楚樘。
她匆匆打了个招呼,将先前看上的典籍借走,临行前杨楚樘塞给她几本中阶符纹书和辟谷丹。
少女欣然收下,途径到外门教场时忍不住止步。她摊开掌心,上面悬着一道微微发光的符纹。
符修控制阵法的符纹,修士称它为阵法的第二个阵眼。此刻,阵法符纹闪着微弱的光芒,一道流光闪过,“砰”地一声碎成了无数光点。
她微微蹙眉,疑惑地低语“以那几人的境界,不可能这么快把阵法给毁了啊……”
难道因为阵法是她开启的,所以威力削弱了?
想着,她脸色一变,连忙跑到外门长老堂。内里昏暗无人,没有设置阵法,她用空间术进入其内,循着记忆找到了林啸天的桌案,在一堆抄本中找到一颗留影石。
直到天将明,莫岁扰才跑去将小兰叫醒。两人睡眼惺忪,顶着眼下的乌青来到讲堂。离教习还差一个时辰,两人刚一坐下便趴在桌上睡觉。
期间陆续有弟子走进讲堂,天色逐渐明朗,晨光照在小兰脸上,她才悠悠转醒,撑着桌子揉了揉眼。
又有人走进讲堂,她闻声看去,蓦然怔住,瞳孔也微微放大。
几名剑修闯进弟子堂,一人抱着佩剑,眉眼冷冽,径自坐到角落。同行的弟子面色不太自然,不约而同地翻了个白眼,远远的坐到另一边。
女子的指尖无意识地揪住衣摆,连呼吸都变得轻而缓。
他……怎么会在这里……
……
莫岁扰依旧闭着眼,黑睫微颤,趴在不起眼的角落。
危溯宁进来时便看到这样的场景,所有人都端坐在位置上,可在无人在意的角落,还有个人在那闭目养神。
他没有管莫岁扰,神色自若地扫了眼底下的弟子,一边是是符修另一边是剑修,但符修这边似乎少了几个。
他开口询问,“青崖峰外门参与教习的弟子应当是二十五人,还有三人去往何处?”
闻言,小兰心一紧,猛的低下头。
察觉身边人的动静,莫岁扰微微蹙眉,睁眼看向小兰,看着她脸色慢慢正常,又在纸上写着写下两字。
“无事”
不少外门剑修向这边张望,莫岁扰一眼看去,正巧对上了一张脸。二人不自觉对上视线。
莫岁扰怔愣一瞬,随后神色一变,眼底是藏不住的嫌恶。
“盛越怎么会来听学?”莫岁扰轻声自语。
以盛越的水平,根本不需要听这些基础理论。
莫岁扰想着,发现冯柯突然站起身,原来是危溯宁向他询问王吏三人的下落。
冯柯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知道”
危溯宁微微挑眉,又随意抽了几人,冯珂睁大双眼,神色更加慌张。
小兰满脸惊讶的看向莫岁扰,将桌上的纸划过去,“他们都是那日去过教场的人!”
后者无声询问:“他们也知道这件事?”
小兰紧张的点头,“对、对不起……前日过于慌张,便没有将这事说出来,昨日长老也并未发现,便想着无事了,没想到……”她有些焦急,“怎么办啊师妹,就是他们给我绑去杀阵的,他们肯定会把我供出来的。”
莫岁扰抬眼看向站起的弟子,几人一脸的慌张无措,她忍不住轻嗤一声
“就差把事写脸上了,能干成什么大事?”
果然,冯柯哆哆嗦嗦地用手指了指小兰,“大师兄,她应、应该知道,当时王吏突然要带人闯杀阵,我亲眼看到王吏把她绑着去了教场。”
莫岁扰瞥了眼小兰的桌上带有字迹的纸页,指尖金光闪过,只一瞬,砚台便打翻在纸上,字迹也被掩盖过去。
危溯宁走向二人,他垂眸瞟了一眼小兰。后者正收拾桌案上的狼藉,发现身前站着的人,慌张的起身,支支吾吾地说道:“大、大师兄……没、没有这回事……”
后面几字说的很轻,显然底气有些不足。
冯柯有些惊讶,“兰师妹,你……怎么能说谎呢?”
身边人也开始附和:“兰师妹,杀阵本来就不好闯,搞不好还会弄出性命,你可不能因为怕被惩处就诓骗大师兄。”
“对啊,万一王吏他们还活着,结果因为你几句话延误大师兄去救他们,岂不是造下罪孽……”
小兰脸上露出无措的神情,“我……真的不知道,我一直跟莫师妹在一起。”
闻言,莫岁扰微微拧眉,扔下手中的笔,她用了些力气,笔杆断裂的声音短暂地打破了这场争执。
怎么会有人这么不要脸?
她很快藏起情绪,不解地看向冯柯,“冯师兄,你们到底在说什么?那日放课后兰师姐一直同我在一处,从来没去过教场。”
莫岁扰继续说道:“师兄们说的话也是漏洞百出,王师兄绑着兰师姐一同闯杀阵,师姐既然受制于人,怎么可能一个人跑出来?还有,就算王吏死在阵法里面,与师姐又有何干系,她是受害者。难道王吏擅闯阵法还要叫他人陪着担责吗?”
少女说的振振有词,冯柯却是满脸疑惑。
小兰什么时候和这个亲传弟子扯一起的?
但眼下他也没空思考这么多,那日他找机会溜走却并未走远,原本以为小兰最多是在困阵里吃点苦,想着等事情结束找补下同门之谊。没想到那群疯子居然开了杀阵,他也不敢再看,便跑远了。
昨日看到小兰好生生站在外门时,他虽诧异却也只认为是那些人良知发现放过她。
但很快便发现了不对劲,不论是止崖峰还是青崖峰,始终不见王吏的下落。直到夜间,他才恍惚猜到一个可能,虽然有些荒谬。
难道是……小兰把他们都杀了?
这时,一名弟子弱弱的举手,“那个……昨日,我去了青崖峰,外门教场里面……根本没有人。”
怎么可能?
冯柯猛地抬头,发现少女正笑吟吟看着他。
莫岁扰半开玩笑道:“我看什么闯杀阵、绑人,都是借口。是不是王师兄不想完成剑峰的课业,偷偷跑哪躲着?还让冯师兄帮他们打掩护。”
闻言,冯柯眼珠转了转,知道莫岁扰是给他台阶下。
管他的,死道友不死贫道,跟我没关系就行。
“大师兄,王、王吏他们确实说、说不满止崖峰的课业,所所以……有可能……”
危溯宁没理他,拿起桌上的纸页。纸上被墨脏污了大半,只有边角隐约看出了两个字。他随口问道:“那莫师妹觉得,他们会躲在哪里。”
莫岁扰勉强笑了笑,看向冯柯,“我的话也只是猜测,并不知道他们会在哪里。师兄该问问冯师兄,他们关系好,或许他知道呢?”
冯柯看到莫岁扰不达眼底的笑意,心中不寒而栗。
他虽然有些怂,但向来是能看懂人眼色的。
小兰把王吏弄死几乎是不可能的,但万一是跟这个亲传有关呢?
这个师妹刚来外门时,好像就跟王吏结梁子了吧……她虽然只有练气,但上面还有好几个亲传师兄师姐啊,那些人可没几个好惹的,但……但是……
他有点欲哭无泪。
我怎么知道王吏死哪去了啊……
冯柯嘴唇嚅动了两下,想着胡诌几句,但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只见小兰像见鬼一般看向他的身后。
他猛的回头,面上闪过惊愕。
冯柯看着那三张熟悉的脸庞,惊讶出声:“王、王、王王吏?你还活着?!”
王吏紧皱眉头,“大师兄,我们不小心被困赤崖峰的天工境,才会来迟!”
莫岁扰看向三人,嘴角微微勾起。
真有意思,一群人嘴里拼不出一句实话。
危溯宁瞥了他们几眼,神情淡漠:“知晓课业安排还要擅闯天工境,看来你们对止崖峰的课业意见颇深”
王吏忽而感到一股强势的威压,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不,大师兄,我们是误闯入境,并、并非故意逃学,延误课时”
危溯宁看了他们一眼,并未过多计较,“既如此,每日再加一课时。”
王吏抹去额上的冷汗,慢慢攥紧拳头,“好”
莫岁扰看着王吏,心中思忖着。
昨日这几人便已经破阵,不先找小兰的麻烦,反而去天工境?
王吏也看向莫岁扰,眼中的寒意像淬了毒般。后者朝他笑了番,心下却了然。
看来王吏已经猜到她了。
直到午时,莫岁扰和小兰跟着危溯宁去往教习之处。
莫岁扰边走边观察,发现除却大小外,止崖峰外门的建设与青崖峰并没什么区别。
三人走进一片密林,入眼便是遮天蔽日的浓雾。
小兰脚步顿住,轻声言语,“止崖……”
莫岁扰有些诧异,她居然看不清林深处的场景。
按理说这点云雾不应该能阻拦修士的目力才对,她感觉那边隐隐有些不同寻常。
两人跟着危溯宁停下脚步。
“就在此处练习。”
小兰面带忧色,“大师兄,那边是不是断步崖?”
莫岁扰有些疑惑。
小兰简单地解释一番,“很多人说止崖峰之所以被叫做止崖峰,便是因为,它有一处很邪乎的悬崖,灵气紊乱,任何术法都不能在这片崖间使用,很多修士因此殒命。”
莫岁扰随意问道,“那边山崖底下不应该是属于后山吗?怎么会不能使用术法?”
小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去过那里,也不敢……”
莫岁扰看向不远处白茫茫的云雾,心中生出一个想法。
不能使用术法,莫不是被下了高阶的禁制类阵法。
危溯宁瞥了她一眼,“外人以讹传讹罢了,苍山建宗上万年,四峰命名皆由先祖设立,并无此缘由。”
小兰有些尴尬,抿了抿唇。
危溯宁补充:“不过密林深处,最好也不要去。”
闻言,莫岁扰又朝那边瞅了两眼。
止崖峰命名是假,那断步崖的传言岂不是真的。
莫岁扰回神,注意到危溯宁一直盯着她,意识到他要传授咒术。
她立刻打起精神,于是看见危溯宁一口气打了几十道咒印,囊括了各种五行术法和四象咒术,不过多时危溯宁就收了手。
小兰不自觉的张开嘴巴,满脸的惊讶。
莫岁扰勉强扯出一丝笑,“大师兄……可否慢些,师妹还未看清。”
危溯宁垂眸,“林长老说师妹的悟性很高,是难得一见的天才,这样的结印速度,师妹应该看得懂。”
莫岁扰自然是看清了,但……
她瞥了眼身旁的小兰,后者依旧是一头雾水的情况。
“我的教学方式向来如此,师妹无法接受,那就另请高明。”
小兰忽然抓住莫岁扰,向她摇了摇头。
莫岁扰紧紧抿唇,最终还是开口妥协,“……能接受。”
莫岁扰脑中回忆着那几十道咒印,一道道拆解出来,写在纸上。
小兰看着少女专心致志的模样,心中又惊喜又羡慕,“师妹居然能一次性记住这么多咒术,先前是出自哪个世家吗?”
莫岁扰摇摇头,“我是凡世来的,一户普通人家。”
小兰更惊讶了,“师妹这样的天赋,祖上没有修仙大能或者尊者之类的人物吗?”
莫岁扰轻笑:“没有。”
自小遗落山间,身边只有一绣娘一兄长,无父无母,何谈祖先。
小兰心情有些低落。
居然真的只是凡世来的,她连一个祖上世代凡人的师妹都比不过。
莫岁扰终于写完所有咒术,将纸页递给了小兰,后者愣了一瞬,随后拿起,郁闷地练起来。
少女注意到今日的小兰似乎有些急躁,于是走到另一处练习咒术。虽然对这些已经熟记于心,但自己动手肯定是比纸上谈兵的好。
正当她专心演练咒术时,一道冰刃自身后袭来,少女顿觉一阵手脚发凉,堪堪躲过。寒刃削过她的发丝,直直插进前方的树干中。
“悟性尚可,身法欠缺。”
莫岁扰深吸一口气,“……师兄这是何意?”
“师妹不能修剑吧?”
闻言,少女微微蹙眉,似乎在疑惑。
危溯宁慢慢走来,“修真界负有灵根之人,都以修剑为主流,若非不能修,也不会选择旁的道门。”他继续道:“我看这些外门咒术对你也没什么难度,虽说不能教你剑术,但剑修的身法倒是对符修挺有用。”
少女淡淡一笑,“以师兄的境界,怕是一掌就能要师妹的命。”
说着……她察觉到身后的灵力流动。
冰刃闪过一丝光亮,透彻的冰面映射出二人的身影,不过眨眼,树下便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