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已至,屋外下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豆大的雨滴啪嗒啪嗒地砸在地上,屋门禁闭,屋里的两人没有察觉到。
沈淮川痛心疾首,世间最痛苦的莫过于此了,他师门三人如今就剩下他一个,仅剩他一个。
而他……他竟然被最心爱最亲近最信任的人给瞒着……死的是他的亲人,他连知道这件事的资格也被剥夺了吗?
真相他可以去找…他们可以一起找,为什么要瞒着他?
楚昱寒甚至不明白错在何处!沈淮川给他解释的机会,内心拼命地想给他找补,或许……
他不是看不到楚昱寒眼底的歉疚和惊恐,他又何尝不想和他好好的。
因为他敬他爱他,所以,愿意为他留下,一些不算原则的问题,他也可以学会控制脾气,试着迁就他。
可若是让他摒弃信仰,成为一个没有灵魂原则的废物,他宁愿一剑抹了自己的脖子。
他的退让收获了什么?连知情权也没有,是不是他杀的人有什么区别呢?说到底,要不是他非逼着师兄离开这儿,他们又怎么可能半路出事?
他出来这么久,好不容易师父要来楚宫看他,因为这次意外,甚至连师父的面也没见到,为什么偏偏是他的师父?
怎么就这么巧合,刚好是他们两个人?楚昱寒对周庭的态度……这一切,还有比他更有理由的人吗?
以后…可能……也没机会见到了,这让他怎么可能不恨?这个曾经的挚爱或许是杀害他们凶手,这件事让他该如何接受?
楚昱寒没想瞒着他,只是这事太过巧合,偏偏在遂城,那里的山匪确实是粉饰太平的最佳选择,出事的人又是他的亲近之人,沈淮川首先怀疑到他身上,他越解释越是火上浇油。
“别多想,你先冷静点。”
冷静?他怎么可能冷静的下来,如何能够平静地接受他们两个人的突然离世,也是,这跟眼前这个君王有什么关系呢?
沈淮川嗤笑一声,“带回来他们的尸体,有什么用,你告诉,楚昱寒!”
“然后半路上再趁机解决了我师兄的尸体,最后再用我师父的骨灰跟我做交易,把我一辈子困在这儿?这不是你楚昱寒常用的手段吗?”
楚昱寒瞠目结舌,反问:“你觉得我会这样对你?”
沈淮川不想跟他争论这没用的,楚昱寒太聪明了,他会抓住他话里的漏洞,然后反击,让自己处于劣势,让他心软。
但他之所以会心疼他是因为足够相信他的话,足够的信任和爱他,这次不会被他给绕过去了。
他不可能隔着血海深仇,还能心安理得的跟人在一起。
沈淮川轻笑,眼底全是冰冷的寒霜。
“你现在满意了?如你所愿了,你楚昱寒想要什么得不到,为什么,为什么难道就因为他们就必须去死吗?你高兴了吗?啊?他们死了!凭什么你还活着?你一个杀人凶手凭什么活着。”
“让你去查,你还准备怎么骗我?你连他们的死讯都要瞒着,真让我觉得恶心,我就是为了让你放过师兄才跟你在一起的,在你身边这么久也该够了。”
楚昱寒心脏一疼,颤抖着手去拉他,“淮川,你何必说这些气话?你对我的情谊,我们之间的经历,此前种种,如何做的了假?”
沈淮川浑身颤抖,脸色铁青,推开楚昱寒,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叫我怎么办?死的人是我的亲人,是我在这世界上的唯一念想,你教我怎么冷静?”
“你还有我,我会在你身边,一直陪着你。”
沈淮川轻笑,觉得楚昱寒这些承诺更是坐实了杀人,他还想…另有原因。
他坐在这皇位上,有太多人觊觎,或是…是谁给他破了脏水,无论是什么,只要他楚昱寒开口,他愿意坦白,愿意把他柔软的一面给露出来……
在楚昱寒心里,从来没将他当做过可以并肩作战,携手共进退的爱人,他需要的只是一个一直陪在他身边乖巧的宠物。
楚昱寒想要周庭死,他就算不出手,只要他一个眼神,底下自然有人替他卖命。
他也乐见其成,要是他没有听见,或许楚昱寒会瞒他一辈子。
“你不是想要我师兄的命吗?恭喜你,目的达到了,一切都如你所愿,你手段高明,得偿所愿了!”
沈淮川几近绝望的眼神刺痛了楚昱寒,显然,沈淮川完全认为他是伤害那些人的凶手,他一伸手臂,不容人抗拒的将人抱进怀里,俯下身体,埋在他的颈窝里,小声地低语。
“不,我没有,这不是我下的命令。”
“要是我,我何必给你露出这么多马脚,我大可找一个更好的时机,祸水东引,何必让你猜到我的身上,淮川,你好好想想。”
他紧紧地将人抱着,贪食地去捕捉这个人的气息,可他总觉得这个人越来越不属于自己了……不,沈淮川是楚昱寒的,谁都不能抢走。
沈淮川冷笑,用死寂的眼神扫了一圈宫殿各处,最后缓缓地将贴在自己身上的人扒下来。
沈淮川眼神冰凉坚毅,像是被抽去了全部精力,眸中没有一丝璀璨的光彩,一次不成功,两次……来来回回七八次。
楚昱寒被沈淮川那么机械冷漠的动作刺伤,他用力地抱紧,又被挣扎开,那人没有任何言语,只是一个劲儿的抗拒,不想要让他触碰。
楚昱寒的手松开,沈淮川后退一步,他盯着楚昱寒,一字一句地问。
“那师兄走那天晚上你在哪?”
楚昱寒喉咙滚了滚,欲言又止。
“不敢说不是因为心虚吗?”
沈淮川觉得难堪,没再看他一眼,转身就走,“算了,你不信我,我也没信过你,这很公平。”
楚昱寒只抓住他的袖子,用恳求的语气道:“你别走。”
沈淮川觉得好笑,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他冲着楚昱寒笑。
“怎么,你也要来逼我?因为我不听你的话了,也要用对付周庭师兄那套来对付我?”
“他们都死了,你还能拿什么来逼我?”
“如果,我说,我求你呢?”
楚昱寒跪下,虔诚地看着沈淮川,似乎此刻那人才是可以掌控他生死的君王,楚国的帝王此刻在向着他的伴侣下跪,祈求他的原谅和宽恕,哪怕他并不觉得有错,纵然这件事从头到尾和他没有太大干系。
楚昱寒犹如一头聪明的雄狮,他嗅到了危险的信号,沈淮川要离开他,他的爱人,伴侣要为了另一男人的无能离开他,这是他不能接受和容忍的,他要挽留,用尽一切手段让他留下。
沈淮川瞳孔地震,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人低下去的头颅,心中五味杂陈。
“不可能。”
既然下了决定,就算再艰难,沈淮川也不会回头,更何况留下来的勇气已经全部耗尽。
这里是陌生且不全属于他的地盘,他拼命争取在某人眼里看似微不足道的权利,像极了笑话。
他想留的留不住,他的原则一低再低,今天楚昱寒的下跪,他竟然还想为楚昱寒退让,他的信仰和底线都快被这个名为楚昱寒的人给磨掉完了。
这太可怕了,沈淮川不想成为一个没有任何思考和自由的宠物。
这里是他的天下,他本就不属于这里。
两人难得的情感,他也不想舍去,他心疼楚昱寒一路坎坷的经历,就更不想让两人的爱意变质。
那些支撑他的爱意他不想再在一次次争吵中消失殆尽,爱过是真的,但楚昱寒是帝王,他们两人之间隔着太多无法跨越和躲避的鸿沟,亲离,血海深仇,他无法心安地享受,就算没有这件事,或许,不久的将来…他还会选择离开。
沈淮川不想再等了,决绝地说道。
“我本来就是要跟着他们一起离开的,他们都不在这儿,我对这儿没有任何留恋,为什么还要留在这儿?”
楚昱寒大手摩挲着他眼角,轻扯嘴角,“我不信。”然后牵着他的一双手,慢慢地将那手放在他的心口,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坚定,他定定地看着沈淮川说,我不信。
“我不信…你没喜欢过我。”
“不,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要不是因为师兄要报仇,我根本不会进宫,要不是害怕你伤害师兄,我也根本不会留下。你或许不知道,师兄走的那天,我和他去城内喝酒,你猜,我为什么要避开你?”
楚昱寒紧紧抓着衣角一片,他慢慢地攥紧,露出隐忍的眼神,“我不相信。”
“你不相信吗?那我还可以再说一遍,其实,你想听多少遍都可以,楚昱寒,我不爱你,我对你,只有过恨,是那种恨不得想要杀你那种恨。”
“你害怕的没错,我是不想留在这儿,这根本没有任何我要留恋的,我喜欢师兄,师兄去哪,我就会去哪,他活着,我跟着他回家,他死了,我替他看遍大江南北。”
楚昱寒不在乎,他什么都不在乎了,就算沈淮川爱的人不是他,那又如何?
他沈淮川若是喜欢温柔强大的翩翩公子,他也可以装一辈子。
“我不会让你走的。”